天亮起的时候，连顾去了左培风的房间。
这个时辰，左培风刚刚结束了晨起打坐，气息平稳，眉眼沉静，开门的一瞬，倒让连顾都有些恍惚。眼前这个年轻人，与刚上崖时相比，几乎是脱胎换骨一般。
“师兄，城主可好些了？”
连顾摇摇头，“她眼下已经完全无法吸收我的灵气。”
“怎会如此？”
“尚不知缘由，不知你可曾试过用灵气助她疗伤？”
“不曾，我跟着师父只是精研法器，并未试过帮人诊病疗伤。”
连顾：“试试看吧，我教你。”
左培风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应下。
很快，左培风按照连顾所教，掐诀施法，将一缕灵气注入左如今体内。
然后，两人眼睁睁的看着左如今下巴上的淤青逐渐褪去，手上的伤口也慢慢愈合了。
左培风：“这……”
连顾用目光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二人出了左如今的寝殿，连顾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还真是冲着我来的。”
“那师兄打算如何应对？”
连顾：“眼下，一切以城主为重。医治眼睛的术法并非一日可成，你需再勤加练习几日，在城主的眼睛恢复之前，还要劳烦你每日为她疗伤。”
“师兄客气了，我虽然与她有些旧怨，但就算是为了似风城的百姓，我也不会置之不理——只是师兄你的灵气，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连顾也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我上次回去见师父，只顾着说起似风城中事，却没想过是自己的问题。等过两日帮她应对过余小五的丧礼，我再回去与师父商议。”
左培风：“也好。”
连顾说的没错，此刻最紧要的，自然还是先帮左如今应对那场丧礼。
接下来的两天，左如今的眼睛不出意外的依然没有好转，但她整个人已经完全从容下来。第二日夜，她便已经在墓地走得轻快自如，到第三日夜，她让连顾在她走路时设些阻碍，竟也大多躲过去了，除了没防备他突然跳过去吓她一跳——她没想到他这么幼稚。
葬礼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自从那日山上出了意外，一向勤勉的城主就没有再见过任何大臣。虽然对外宣称是悲伤过度不愿见人，但许多人私下还是难免有人议论。毕竟这位城主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该是悲伤成什么样，才会躲起来不见人？
也有人猜测她是自己身体出了状况，毕竟当日她在山上晕倒后被护城仙君带走，这是许多人都亲眼看到的事实。
甚至宫里也并非不透风的墙，有人听到了消息，小少主左培风已经回来好几日了，立刻有人猜测，左如今是实在扛不住了，打算将城主位还给左培风……
但此刻，这些明里暗里的猜测都随着城主的出现烟消云散了。
她又瘦了些，但气场丝毫未减，面容冷肃，步伐沉稳，一身素衣从低头施礼的人群中穿过，直走到最前面的位置。
不着只言，便将所有流言蜚语都击得粉碎。
左如今刚刚站定，便听到耳边有人传音：“上香，递过来了，伸手……”
是连顾的声音。
这是他们昨晚商议的最后一个问题。她的步伐已经没什么破绽，但眼睛终归还是看不见其他人的动作，总不可能把其他每个人的动作都提前练好。
想来想去，只能是连顾暗中传音给她，提醒她留意周围发生的一切。
但是这位大师兄显然不太了解凡间的丧仪，因为他话音刚落，旁边的礼官便高声道：“焚香！”
连顾：“……”
尽管如此，他还是一刻不停的提醒着她，哪怕说多了，也总好过说少了。
毕竟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万一被人看出什么问题，哪怕只是一点小问题，之后便可能会引起轩然大波。
左如今还从来没听他这么碎嘴子过，她对于丧礼的悲伤几乎都要被连顾这些“叨叨叨”的提醒给压过去了。
不过有这些提醒在耳边，她也终归要踏实许多。
她对余小五的感情不必非要靠这一时半会儿的眼泪来证明，但是对于下面站着的那些人，她却必须要用这一时半会儿来证明。
丧礼还算顺利，等到礼仪完成，余小五下葬，左如今的眼泪才终于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自己身后不远处，有人忍不住啜泣的声音。那是方循礼的声音。
对于方循礼，左如今并未苛责，但她知道，以方循礼沉郁的性子，定然会把大半罪过都归咎于自己。虽然小五的离世是蚀月族造成的，但这其中弯弯绕绕都缠在方循礼的身上。倘若他没有和慕蝉露纠缠不休，倘若他能早些下定决心将一切告诉左如今，蚀月族或许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小五或许还能活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