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洲，雪原之上
被白雪覆盖在尸体之上，仿佛是披上了寿衣。
“爹，来这是?”
郑乾没有看赵炎，而是从他手上拿过铁锹。
“干活，挖坑总会吧。”
“如果从死人身上发现有什么想要的，拿下便是，但记得知会我一声，别着了道就行。”
赵炎疑问道，他看到这满地尸体，不心慌是假的，尤其是那吊死无数女人的树上。
“好的。”
“这才对，不该问的就不问，想告诉你的，自然会告诉你。”
郑乾回了他一句。
“这就是昨天那地方，闹的兵灾，看他们穿的衣服和盔甲，也不像是正规兵，两伙土匪掐架罢了。”
“这里面还有练家子，并且这些女人吊死在这里，说明，是有仇啊。”
郑乾在原地挖坑，不一会，就挖出一个可以填够二十人左右的深坑。
赵炎看到这一幕，也有些吃惊，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体里到底有多大力量，尽管知道对方是有内功的高人，但现在这才和自己说几句话的功夫啊。
“咋了，手上别停下啊，争取中午前回去。”
郑乾挖好坑，就从旁边托运尸体扔进坑里，而在这些死人身上也摸出一些随身携带的财物和兵器，被郑乾扔到一边。
“赵炎，这些玩意活人留着就行，死人就去另一边了，人死恩怨消，也就这样了。”
“但这死人有怨气，想要争那一口气，记好了，让他咽回去，杀便是了。”
郑乾又扔下去两具尸体。
等到赵炎满头大汗，汗水湿了衣衫的时候，郑乾就让他停下。
“气力，还是差些意思，不过也行了，那些财物都收拾起来了，是吧。”
赵炎指向另一边，只有几把断了刃的兵器，财物也只有两三个铜板。
“爹，都在这了。”
郑乾看了一眼，就点点头，带着赵炎走向前方。
“接下来，看好我的动作，还有呼吸法。”
郑乾微微吐纳，气在周围震荡，手中的铁锹向下一锄。
吭的一声。
一个有百米深，半径三十米的深坑出现在地上，而一旁的土块都，整整齐齐地叠成方块状，码放在一边。
“爹，这是，看不懂啊。”
“当然看不懂，这法子就是单纯用气在震颤大地，仙人的那些把戏，也就这样，什么搬山填海的本事，无非如此。”
郑乾扔给赵炎一条黑布。
“用这蒙上眼睛，之后不该看的就别看，谁叫你，你就当放屁，除非我说一声，散魂喽，你就再揭开布条。”
赵炎果断蒙上这条黑布，就站在一旁。
而郑乾，则拿出枯鬼面皮，戴在脸上。
“小鬼们，我只说一遍，不愿意投胎的，就也别见阎王了，今儿彻底灭在这。”
“挂在树上的几个，怨气大的隔老远闻见那骚味，多大点屁事，死了，就当个死人的样子，这些人都死绝了，还他妈喘气干啥，真没见过兵爷，还是什么，吃你肉，喝你血了，安心投胎去。”
郑乾骂了一通，见也没人回应。
他就坐在地上，笑了笑，拿起一根又长又细的树枝，在地上画着一个奇形怪状的盘，最后勉强能看出一个“往生”二字。
唢呐声响起，在这雪原之上，多出五六个穿着煞白衣锦的怪人，都带着老高老高的帽子，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如果有懂行的人看到他们，会发现他们的命盘内，每一步都走在死路上。
郑乾安然地坐在地上，之前看那一眼就知道，这里面出了几个冻僵，只是怨气在白日有些下降，如果不处理，今晚就会有尸灾，好说歹说，这些僵尸的存在，也是逆了天的存在，但归根结底，也算不上人。
那些死人，在这些僵尸旁边，也早晚尸变，自己今天搞出来阴间的人来阳间，还是因为自己所画的【令行】。
送葬客手中拿着一条白绫，在空中挥舞，那些挂在树上的女尸和倒在地上死去的男尸都直挺挺地立起身。
“行了，我说不听，下面的人来办事，还求我，美死你啊。”
郑乾坐在一旁的土丘上，赵炎也坐在他的身旁。
此时赵炎明明是晒着太阳的，但身体还是感到一阵阴凉，只是这股阴凉，在郑乾对那些送葬客瞪了一眼之后，阴凉就消散了。
“往生无门，轮回千载。”
“生死无涯，阎罗震怒。”
“鬼鬼邈邈千思源，魂兮自此两茫茫。”
随后，送葬客都开始发出一种人类听不懂的声音，只有入了修仙界的修士才能听懂的词。
这是一种哭声和怨愤交杂的声音。
郑乾自始至终都坐在土丘之上，对下面的事不大甚在意的样子。
“老乾，下面的人都摇上来了。”
明诸世的双眼也缠着白色布条，他坐在郑乾的身边。
“没法子，那些没什么怨气的我拉一把，就拉一把，这些人活着的时候就染了这尘埃因果，我背个什么，都自己选的，你看看，那些吊在树上的，怨气多大啊。”
明诸世没有任何感慨。
“这一幕，多了去了，没被捉去万魂幡，已经很不错了。”
郑乾笑了起来，此时笑得比那些鬼魅更加恐怖骇人。
“赵炎，听着了吗？这世界离你们有多近，命都攥在别人手里。”
赵炎没有回答。
“好孩子，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我就跟你说一下，之前你和那小姑娘，我也看出来你们背后有些麻烦，不过不用担心，都是小事，那几条人命我背了。”
“我孙子还要让你们照顾一些日子，我也不会隐瞒你们什么，大家都了解一下，就可以。”
郑乾的语气很是沧桑，对一位皱纹爬满了整张脸的老人来说这些话，更是如此。
赵炎此刻心里也没生出对郑乾，这漠视生命的反感，说白了，在这世界，生死太常见了，朝不保夕的日子也过得多了，他要求的不多，只要曲婷和曲云能好好活着。
但活着，本身就是一件身不由己的事。
郑乾斜眼看着下面的送葬，底下的人昨夜拼杀，为何?
说白了，命都是攥在别人的手里。
“散魂喽。”
明诸世拉下蒙住眼的布条，赵炎也一同扯下。
此时在两人眼里，呈现出来的是。
生死之道。
僵尸把自己之前吸收的生气都吐了出去，尤其是几位女尸，脸色都十分扭曲和痛苦，甚至还变作生前的美丽模样。
但几位头戴白色高帽的送葬客，也没任何怜悯，白绫变成一把闪光，重重地砸在她们身上，砰的一声，砸在了灵魂之上。
震慑心魂的尖叫声音，疯狂地振动。
郑乾将长刀立在身前。
这一下，天地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戴着枯鬼面皮的郑乾，用食指抵在嘴边，眼神中带着警告的意思。
几位送葬客看到这一幕，毕恭毕敬地对郑乾行了阳间的抱拳礼。
郑乾摆了摆手，示意对方赶快做。
几位送葬客，打得更狠了，其中一位甚至魂魄被打得有些飞散，但是动作没有停下来。
啪，啪，啪。
最后一颗魂魄凝成了一粒小圆珠，呈现出白色，一位送葬客接过，随之瞬间出现在郑乾的下方，毕恭毕敬的将这颗【魂珠】送给郑乾。
“懂规矩，不错。”
那位送葬客又对郑乾行了一礼，这才带着其他的散了阳气的阴魂和送葬客回了阴间。
在这之后，郑乾就从土丘跳了下去，而明诸世则带着赵炎一同乘风，到了一旁。
接下来，郑乾画的往生盘，开始扭曲变形，而那被叠成方块的土丘，也正式回到了原先郑乾没有锄开的样子。
“赵炎，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郑乾说完，顺手将那颗魂珠扔给明诸世。
明诸世用长袖收住。
对于这等宝贝，郑乾没有什么需要，而明诸世对于之后的修行，说不定就需要这些奇物来帮忙。
“爹，你真的不是仙人吗？”
“我不是，老明是。”
郑乾回了一句。
“那刚才的阴兵，还有那些僵尸，还有那个灵魂的珠子。”
“刚才的不是阴兵，是送葬客，俩不是一类，僵尸着很常见，道士们下山，处理的也就是这些，至于那颗魂珠，交易而已。”
“这次带我来，真的是帮忙处理这些尸体?”
“当然，顺便看看你小子的气力，还有你这胆子和心性，不过，差了一些意思啊。”
郑乾没有把话说得太满，实际上，对于刚才的一幕，一般人早就吓破胆了，而赵炎还是如往常一样，可见，这份心性也是难得，难怪曲婷能嫁给对方。
郑乾早就将这夫妻二人看得一清二楚。
曲婷，有一定习武的经验，是个好苗子，但练气也只是入门，之前有过老师，但不算多强，再加上对方的言行举止的江湖气。
郑乾想到了在四年前的玉曲镖局，还有他们的总镖头，曲天歌，是一位以长枪闻名的人物，只是四年前被灭门。
而曲婷，应该就是对方的女儿，而赵炎叫曲婷为小姐，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之后的事情就是一目了然的。
年老成精，就是形容郑乾这种人的。
年轻人还得装装样子，或者附庸风雅一类的，到头来都是脖子上架着刀，还得夸别人的刀擦的漂亮，等到年纪大了一些，才能成为那些出刀的人。
年少成名的人也不是没有，只是太过锋芒毕露，过刚易折的道理，也是都要懂的，在漫长的时间磨砺下，才能出一把好剑。
只是磨砺的太长，也忘了为什么要磨剑的理由。
郑乾看了眼手中的刀，眼神有些复杂。
如果问天下第一魔，没有人知道。
如果问刀魔，那也只是在百年前的传说了。
“赵炎，喜欢用什么兵器。”
“长枪吧。”
“哦？为什么不是刀或者剑。”
赵炎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师父之前教过我，枪是百兵之长，练了之后会有大出息的。”
郑乾拍了拍赵炎的后背。
“好，回去爹也教你，不过得先看看你的基本功。”
明诸世没看两人，而是将那些染了血的财物去了污，顺便消了上面淡淡的怨气，就收到了一枚绣着“兰花”的锦囊里。
“老乾。”
明诸世将锦囊扔了过去。
郑乾一手接过，两人的动作很是默契。
拂晓镇。
曲婷在家里坐着，正喂着孩子，突然胸口一疼，她看到自己的胸口被咬出来一些血。
严生睁着眼睛，四处的乱看，他不哭不闹，只是流下了几滴泪水。
“福贵啊，怎么可以咬妈妈。”
曲婷轻轻地抱起严生，看了看他长着的几颗小乳牙，她没有因为这个孩子伤到自己，也没有因为他不是亲生的，而厌恶他。
曲婷在严生的额头轻轻一吻。
严生躺在曲婷怀里，歪着小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呆呆的。
另一旁，曲云还躺在一边，悠悠地睡着。
曲婷接着喂严生，只是这一次动作更轻一些，她没有养小孩的经验，只是一点点慢慢地学着，就是不知道，自己之后可不可以做一个好妈妈。
曲婷看向窗外，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也是，到了年关，大部分人都回了乡，只是自己的家在哪里？
曲婷想到了四年前，那场动乱，自己的爹让自己和几位哥哥先走，最后几位哥哥都逃难的时候死了，剩下自己和赵炎两人相依为命。
啪，啪。
严生用小手拍了拍曲婷的乳房，曲婷停下了喂严生的动作。
嗝，嗝。
曲婷看到严生的脸憋的有些红，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拍一拍吗，还是怎么办。
曲婷将严生放平在自己的腿上，轻轻地用手拍一拍严生的后背。
咳，咳。
严生有些呛奶了。
曲婷看着这个诞生了只有两天的小生命，眼神有些复杂，这么小，他也没有了家人，还这么脆弱，如果没有老先生捡到他，也会冻死在昨夜的风雪中。
曲婷将严生重新裹好，将他和曲云放到一旁，就接着哄他们睡觉，在小婴儿的时期，他们都很脆弱，但也有人会无条件的爱他们。
等严生也睡着之后，曲云就穿好衣服，准备下地，去看看赵炎他们为什么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