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皖毫无挣扎的倒了下来，就这么顺势躺在了地上。她面朝着天，看着淡蓝色，一如宝石一般的天空。
此地临近西狛，天空不比大周内湛蓝，颜色更浅，十分特别。圣巫传闻之中是上天的使者，因此，圣女的双眸有着与天空一样的蓝色，深邃的，神圣的水蓝色。
水蓝色。勾魂摄魄的宝石。
萧皖定定的看着天，像是脱力了似的，连呼吸都轻了不少。
“主子怎么了？”荼青看着地上呆愣的萧皖有些紧张，他从没见过萧皖如今这副模样，心下不由得收紧，朝着另一边的荼姃疾声问着。
他刚刚感受到城墙之上的两人气氛不对，就在一旁看着留心，生怕出什么变故。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两人的确是起了争执。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场争吵结束之后，受伤的竟然是萧皖。而萧皖如此一蹶不振的模样，更是出乎他意料。
“装傻被人识破了，受了挫了。”荼姃声调不大友善，她左手穿着的臂缚和衣裳已经被腐蚀出了口子，如今破烂着，露出半截手臂来。
“可....可阁主不是说，要温和一些与她说吗.....”荼青小声说着，遮着嘴型不让萧皖瞧见。
“若不直说，她真能听得进去话吗？只怕会一直装傻下去。”荼姃冷笑了两声，淡淡地看着地上呆呆望着天的人，“不然奉决为何找我来说？他想要的不就是这样吗。”
“.....”荼青听完沉默了，只能低头看着躺在他身边的萧皖。
“主子.....”他轻声唤她，可萧皖却没理她。她双手舒展着，整个人成个大字面朝天的躺着，像是失了魂似的。
上一次见她此番样子，大概，还是在多年前边城浩劫之后，萧皖日日梦魇的时候。
荼青此时只想把瞿聿隔空招来，好好的替萧皖诊治一番。根本用不着医术，凭他的眼力都能看得出来，萧皖如今状态实在是糟糕。
“我好像，得道了。”微弱一声传来，嗓音虽细，可却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萧皖说着，声音含糊不清。日光火辣的直接照进她眼中，可她却好似毫无影响似的，就这么睁着眼，直面着太阳。
“得到了？什么得到了？”荼青听她说着，听不懂她如何隐喻。只是瞧着她这直视着太阳，双眼只怕是不能受得住。他拿出了手帕，盖在手上用阴影覆盖住她双眼，替她遮挡住了直射来的阳光。
“......”她沉默，没在出声。只是面朝天的淌着，连小腿被人踢了两脚都没反应。
“起身。”荼姃在她身边收回了脚尖，她话语中带着气声，看着她颇有些恨不成器的恼怒。
“瞿聿告诫我，对你，根本无需什么分寸。你只听最逆耳的话才有用。”
可萧皖却没动弹，仍然望着天，只是唇动，几不可闻的嘴里念叨着什么。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常清静经》]
“什么？”荼姃听她口中呢喃，忽然嗤笑出声，眉头蹙起，眼中带着不可置信和一丝丝嫌恶。
她这一份丝毫不掩饰的嫌恶，萧皖也毫无所谓，任由她就这么瞧着自己。
“萧皖，你真可笑。”她到了她身边，俯身下去，将她望着天空的双眸挡住了。阴影投下来，把她整个上半身遮盖的严实。
“人常清静，天地皆归。好一个常清静，好一个得道。”她说的狠戾，可萧皖仍然不理会，仍然低声念着。
“‘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她说着，眼中终于不再是一副空洞的模样，视线有了些聚焦。
她说的缓慢，连呼吸也缓慢了下来，周身气质都平和着，变得死水一般精致却又不失去生机。
“我得道了。”萧皖长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中的空气连带着心肺肝脾都吐出去。她闭上眼，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未合眼有些干涩，竟落下了一滴晶莹的泪。
只一滴，滑落过后便再无踪影，好似从没存在似的。
荼姃看着自说自话的萧皖，忽然有些拿不准她的意思。她究竟是如何打算的？什么叫得道？如何得道？
皇帝之于萧皖，她大概清楚到底有多重要。凭她这三言两语就能让萧皖回头实在是可笑，她多固执，她心中清楚。
今日萧皖能有此番触动都是出她意料之外，此时这一番长言自释，她到底又是什么意思？
常清静。排除螸朢，清明精神。
她所说的螸朢，究竟是什么？
荼姃拿不准她心中所想，正皱着眉想在多探究一番。可不等她开口，瞳孔就骤然缩紧了些，视线立刻转向了一处。
“主子。”
身边凛然一声，忽然多出来了一道身影，此人一身漆黑，规矩的站在了一边，没靠近萧皖三人，朝着她恭敬的行礼。
“说。”萧皖沉下了声，气势忽然恢复，气场全开起来。
她语气低沉的，带着杀气，丝毫看不出刚才那一番空洞的模样。肃杀的，带着奉炀常伴随着的那一份寒意，话语之中尽是血杀气。
好似一切都从未发生过。可她仍然那么颓废的躺在那，半点都不曾动弹，仍然脱力，仍然悲戚似的看着天空。神色还未恢复。
“前方线报，萧世子到了。”陈叁低声说着，低着头，不去看萧皖的样子。他懂分寸，不想掺杂奉炀的私事，连视线都不瞟一下。
“还有多久。”萧皖问道。
“距蝶关前方三十里。”他恭敬答着。“世子兵马皆至，据查，装备精良。辎重跟随。”
萧皖听着顿了顿，没有立刻回应。她眼中聚起了风雨，瞧得出正在沉沉的思索着，琉璃上的雾气被吹散了，露出的珠光宝气来。
“壹号呢？”她低声问着。
“领队在前方勘察，主子若需，属下这就去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