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和的眸中稍有疑惑之色。
“来人。”
小源子应声入内，手里捧着一锦盒，里头躺着那只赤金五尾凤步摇，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顾桓祁拿起那支步摇，凤羽轻颤，振翅欲飞，“朕已经命人将这流苏加长，清和如今位同副后，这流苏，可至肩膀了。”
说着，顾桓祁将那步摇亲手簪在了沈清和的发髻间。给沈清和柔和清丽的美中又增加了两分艳丽与雍容。
顾桓祁看着烛光下的女子眉眼如画，目光贪婪地在沈清和的脸颊、颈间流转。许久，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吻上了沈清和的唇瓣。
口脂中带着玫瑰汁子的幽香味道，引得顾桓祁的心中一阵激荡。覆在沈清和腰间的手愈发用力起来，将两个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
吻中带着对愧疚的补偿和急切的渴望，温柔，缠绵，微微用力，不断索取。
沈清和缓缓闭上眼睛，温顺地回应着顾桓祁的吻。双手环上了他的脖颈，感受着他唇，他的拥抱与呼吸。
小源子紧盯着地面，躬身退出寝殿时细心地将寝殿的门合上了。
晚风顺着窗口卷进入寝殿，将一分春的香气缓缓吹散。
沈清和浓密的睫羽在眼下透出一片阴影，此刻顾桓祁的手掌是这般炙热，可沈清和的心底却是一片冰凉。
戏码是假的，顾桓祁早就知道。他早就知道那一切都是蓝姝慎的挑拨与陷害。
可他还是生生要了昭常在的命，还是下令掌嘴哲常在一百。
她们，不也都是这天下的无辜百姓吗？却成了权力争斗中的牺牲品。
*
翌日清晨，顾桓祁醒转时，臂弯中犹有清香。沈清和已经在铜镜前梳妆了，殿内早已备好了盥洗的热水与皇帝上朝的衣饰，还带着些许昨夜欢好的暧昧气息。
听见床榻上传来声响，沈清和回眸，粲然一笑，搁下手中的胭脂靠近榻上的顾桓祁，声音甜美道：“皇上怎么这么早便醒了？是臣妾吵到皇上了？”
顾桓祁看着沈清和的笑颜，心中霎时便盈满了温柔，忍不住伸出手，指尖拂过沈清和发间的珠翠，又描摹起她脸颊的轮廓，轻声道：“不是。”
“那...”沈清和用脸颊在顾桓祁的手心里蹭了蹭，以示回应，抬眸看向窗边，“昨儿个夜里下了一场雨，眼下这残雨滴答滴答的，可是惹皇上心烦了？”
顾桓祁浅浅摇头，声音微微嘶哑，“朕这些日子总是这般，睡得愈发少了。”
沈清和眸色微变，随即若无其事地伺候顾桓祁起身，从芜花的手中接过温热的帕子，亲自为顾桓祁净面，动作轻柔细致。
顾桓祁闭着眼睛，感受着半干的帕子在自己的脸上轻柔擦拭，贪恋这一刻与心爱之人的共处时光。
从里衣到外袍，明黄色的衣衫层层叠叠。顾桓祁听见沈清和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想起她手臂上的伤口，知道她累了。在沈清和为自己系上腰带之时，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两人更靠近了几分。
沈清和的脸上恰到好处地绽出一抹红晕，双手从顾桓祁的后腰划到身前，关切道：“皇上瘦了，这龙袍都大了呢。”
顾桓祁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件龙袍，是今年万寿节上，沈清和为自己准备的贺礼。那时很是合身，眼下才半年的功夫，腰背就宽了不少。
沈清和为顾桓祁系上玉坠，指尖从那流苏上拂过，轻声道：“待皇上今日下朝，让人将这龙袍送来重湘宫吧，臣妾为皇上再改改这腰身。”
顾桓祁稍稍弯下腰，凑近沈清和的脸颊，鼻息间嗅到一丝玫瑰口脂的香甜味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那便有劳清和了。”
沈清和抿出一抹浅笑，似是羞怯，似是娇嗔地抬眸睨了顾桓祁一眼，“皇上言重了。”
顾桓祁的目光再没离开过沈清和的脸上，在沈清和为自己调整好带好朝珠后，不由伸出手，攥住了沈清和的手，“蓝氏已被打入冷宫，朕并未查清蓝汝扬背后之人究竟是谁。今日的朝堂...想必...”
顾桓祁抿了抿嘴唇，没再说下去。
沈清和回望着顾桓祁，手上微微用力反握住顾桓祁的手，目光沉沉，“无论发生什么，臣妾都相信皇上。”
两人拉着手离开寝殿时，顾桓祁的目光从棋盘上扫过，看见那本倒扣着的棋谱来了兴致，随后将那棋谱拿起来，书页已经有些磨损了，边缘也生出些毛刺，“清和近来是在研棋？”
沈清和点头，“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待皇上得空，可要与臣妾对弈一局？”
“好啊。”顾桓祁爽快地应了一句，搁下棋谱正往外走时，看见架子上空了一格，眸色变了变，“那琉璃盏怎么没了？”
沈清和先是一愣，循着顾桓祁手指的方向看向那空置的架子，声音中略带惆怅，“是那夜...蓝氏来了重湘宫那晚，搏斗中琉璃盏不慎跌落，便摔碎了。臣妾已经将那蝴蝶收起来了，只是时日太久，它们又是自高处跌落，已经恢复不了原本的样子了。”
顾桓祁的眸中划过一丝惋惜，正要说些什么。可时辰已到，小碟子在顾桓祁的身后低声提醒了一句，顾桓祁只好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拇指的指腹在沈清和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亮瞎，才恋恋不舍地转身。
秋日清晨的阳光照在顾桓祁的身上，他的步伐沉稳，身姿挺拔。重新恢复了那副执掌天下的君主模样。
沈清和送至寝殿门口，屈膝福礼，直到明黄的御驾消失在重湘宫外，才缓缓直起身。发髻间的步摇流苏轻轻晃动，在耳边发出一阵清脆声响。
晨昏定省时，重湘宫正殿里，如往日一般，众人皆在。
沈清和已经许久没身着华服重新端坐上首位了，心中感慨之时，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淡淡道：“皇上今日同本宫说起，诸位姐妹伴驾已久，也该晋一晋位份了。”
众人闻言色变，或欣喜，或惊讶，或疑惑。
小路子将手中圣旨徐徐展开，扬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惟王化始于宫围，椒庭之贤，群芳之辅。咨尔后宫诸嫔，柔嘉温勤，贞静持躬。或侍奉多年，或抚育皇嗣有功。
兹仰承慈谕，晋仪嫔郭氏为仪妃；晋褚贵人为褚嫔，迁居永宁宫主殿；晋哲常在为哲嫔；冯常在晋为嫔，赐封号“婕”；晋童答应为常在。
尔其常怀谦谨，笃孝勤慎。钦此！”
童答应一惊，没想到这事儿还能轮到自己一个未曾侍寝的嫔妃头上。放下手中的牛乳糕，懵懵懂懂地跟着众嫔妃站起身来，一并谢恩。
六宫晋封，各宫各苑都要添置物品，这一整日里头，内务府上下忙个不停。
重湘宫院子里，沈清和与哲嫔、婕嫔围坐饮茶，朗月与景熙在院子里分落叶玩。
“要臣妾说，蓝氏也是糊涂了，竟用巫蛊之法嫁祸娘娘。满宫上下何人不知，娘娘向来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
沈清和整理着自己袖口，唇角含笑，眼底却平静无波，“蓝氏真正嫁祸到本宫头上的，并非无辜。那娃娃上写的是皇上的生辰，她诅咒的是帝王，是国祚，是大庆的江山。这才是她真正要嫁祸到本宫头上的。”
佛珠在哲嫔的指尖无声地轮转，她深吸一口气，许久才将眸中的恨意散去，“蓝氏作恶多端，谋害皇嗣，陷害嫔妃，在宫中行巫蛊厌胜之术。这些事都已经证据确凿，皇上竟然还留着她的性命。”
沈清和抬眸看着哲嫔，看着她覆面的丝巾，没有接着她的话头往下，怅然道：“你怎么这般傻？竟为了扳倒她，毁了自己的容貌。”
哲嫔一怔，眸色复杂看向一旁斟茶的婕嫔。
两相对视，待婕嫔稍稍颔首后，哲嫔才摘下自己脸上的丝巾，露出一张完好的脸，“皇贵妃娘娘恕罪，卢太医妙手，臣妾的脸早已无碍。只是臣妾去尚宸殿前让清云掴了臣妾几掌，又在红肿之上以青黛涂抹，再以胭脂、蜂蜜混合，伪造出血液与脓液。”
“快戴上。”沈清和一惊，目光环视一圈，低低道：“你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哲嫔重新将丝巾戴好，垂下眸子，幽幽叹了一口气，“臣妾没有争宠之心。如此，一面能扳倒蓝氏，一面断了自己的恩宠。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哲嫔说着，眼皮一翻，冷哼一声：“那日皇贵妃娘娘不在，没看到皇上看见臣妾这伤口时那副嫌弃的模样。臣妾自那便知道，自己往后是再也不会承宠了。”
沈清和见她既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劝。知道她的脸无碍，自己便也安心了。将目光投向远处，看着景熙与朗月玩耍。分离的时间并不长，两个孩子都好似长大了不少。
景熙感受到沈清和的目光，握着一片落叶跑到了沈清和的身边，“母妃。”
“诶。”沈清和揉了揉景熙的额发，从景熙的手中接过落叶，“去吧，去跟朗月姐姐玩。”
景熙应了一声，又笑着跑开了。
那是一片枯黄的梧桐叶，是清晨用完饭后杜鹃和杜若带着景熙从宫道上捡来的，还带着些许雨后的潮气。
沈清和看着那片落叶的脉络，半晌，忽而想到了什么，眉心一凛，“蓝氏说，童常在的家书不是她窃来的，是有人塞进了她的寝殿？”
两人又对视一眼，不明白沈清和为何会对这件事有了兴趣，只是怔怔地点了点头，茫然道：“蓝氏当时的确是这般说的。”
婕嫔给沈清和半空的茶杯续上温热的茶水，随口道：“可若不是她窃来的，难道是童常在自己将那封家书塞进去的？臣妾看着那日童常在的反应，此事不像是童常在所为。”
沈清和“嗯”了一声，指尖在落叶的脉络上轻轻抚过，思忖良久，指尖倏尔用力，枯叶在手中碎裂，发出簌簌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