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言神色一凛，双膝砸地，“回皇上的话，慧嫔娘娘自有孕后，身子常觉困倦，今日起身亦是晚了些，还未来得及用早膳，便来了重湘宫向俪妃娘娘请安，除了茶点和茶水。不曾用过其他啊。”
顾桓祁的眸中沁出一抹犹疑之色，看向圆桌上的两个托盘，又看向跪在一边的晚言。
白贵人以丝绢掩鼻，怯怯道：“皇上...嫔妾有一言。”
顾桓祁冷声道：“说。”
白贵人拿下丝绢，两指不停撺弄着，一边思索着，一边道：“今晨是嫔妾先到的重湘宫，慧嫔娘娘来得晚些，众姐妹来齐后，慧嫔娘娘才到。从慧嫔娘娘到重湘宫时算起来，也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只是用了些茶水，茶点，也不至于如此吧。依嫔妾看，是不是慧嫔娘娘近日的吃食用度出了岔子，今日恰巧在重湘宫里发作了。”
顾桓祁的脸上漾起一丝欣赏，点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白贵人，又朝乔太医道：“白贵人所言有理，有劳乔太医再去趟衍月宫吧，验验这几日慧嫔所用之物。”
乔太医拱手道：“皇上言重了，微臣这便去。”
正要离开，内寝里传来女子凄厉得哭喊与嚎叫，声音尖利，闻之叫人心中不安。
乔太医只得又进了内寝去，顾桓祁也拢衣起身，洛知微紧随其后。
稳婆以红绸包裹着五个月大的死胎，一股腥臭的味道在殿内蔓延开来，叫人不适。
隔着床幔，洛知微似乎看得到慧嫔心如死灰的模样。
乔太医看了一眼那红绸中的胎儿，后背一僵，随后又盖上，朝顾桓祁拱手道：“皇上，慧嫔娘娘怀的...是个男胎...”
顾桓祁腿上一软，向后踉跄了一步。
“皇上。”江义敏搀扶着顾桓祁在榻上坐下，又命人去端来一盏热茶。
“什么？！”慧嫔的手掀开床幔，嘴唇不住颤抖着，抬眸望去，眸中满是诧异，“竟是个...男胎？”
洛知微侧目，看着慧嫔的神情，怔怔地出了神。
殿内男子除了顾桓祁外，皆赶忙低下头，背过了身去。
慧嫔看向那几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慧嫔，本宫知你丧子心痛，可是也不能忘了礼数。”叶皇后轻叱一声，疾行两步，重新将床幔放下。
床幔落下，洛知微才拉回思绪，收回目光。
一整日里，重湘宫上下忙碌不休。
将慧嫔送回衍月宫后，又是一阵清洗打扫。
洛知微坐在寝殿铜镜前，阖着眼睛回想今日之事，深吸一口气，清新淡雅的铃兰花香气混入鼻息间，才将方才汤药和血腥的味道掩去。
须臾功夫，竹叶换了件衣裳，端着一茶盏进了寝殿，随手将殿门关上了。
“那茶，被动了手脚？”洛知微清丽的睫毛颤抖着，缓缓抬眸。
“娘娘想得不错，”竹叶将茶盏放在洛知微的面前，又将不远处桌案上的铃兰花搬到梳妆台上，使香气更加浓郁了些。
“奴婢依娘娘吩咐，偷偷留在了正殿中，待各位娘娘小主离开，奴婢将那茶水茶叶收拾干净，放在盏托上，又将碎瓷片上的茶水换成了娘娘喝的那杯，娘娘请看。”竹叶说着，掀开盏盖，里面的茶汤已经不多了，茶叶沉在盏底，茶水中漂浮着些许的灰尘。
洛知微看向那茶盏里面，可肉眼却分辨不出什么，只是推测道：“这里被加了东西？”
“是。”竹叶从自己的发间摘下一支银簪，伸入那盏中，插起一粒极小的东西，晶莹剔透，带着些许的青色。
“这是何物？”
“回娘娘的话，此物名为油葱，”竹叶的银簪在茶盏中挑挑拣拣许久，簪子尖上一时竟插着四五块油葱，“奴婢捡起这些茶叶时，发现里头混着不少油葱呢，大概有七八块。”
洛知微鼻尖凑近那油葱，浅浅闻着，却只闻到了茶香和铃兰花香，“是只有慧嫔的杯中有？”
“自然，所以奴婢才用娘娘的茶，与地上的残茶换了。”竹叶说完，将发簪上的油葱粒儿扔回了茶盏中，又用自己的袖子将簪子擦拭干净，一把簪回了发髻中，“这油葱，有孕之人可是用不得的，可是白贵人今日所说也不无道理，就这几块儿油葱，还不至于让慧嫔娘娘这般快地就在重湘宫里有了反应。”
“当然了，”竹叶整理好自己的袖口，“若是有其他的几块儿，被慧嫔娘娘给吞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洛知微起身，将茶盏中的茶水倒进了铜盆中，“若是只想陷害慧嫔腹中子嗣，为何不是油葱汁子，偏要放这油葱丁。”
竹叶上前一步，脱口而出，“是为了在乔太医查验之时，就能一眼看见！”
洛知微一松手，索性将手中的空茶盏也扔进了旁边的渣斗中，“不错，可这一局，究竟是谁呢？”
竹叶转念一想，“可是不对啊，娘娘，能有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东西放进慧嫔娘娘的茶盏中呢？莫不是咱们宫里出了内奸？”
洛知微摇了摇头，看着铜盆中的涟漪渐渐平静，倒影愈发清晰，“不会，晨昏定省所奉的茶水皆是杜鹃亲力亲为，她若被人收买，此事一旦败露，她必死无疑。若是咱们宫里出了内奸，以命做局之人，才不会让你钻了空子将这些证物给换了。”
“那就好，”竹叶搀扶着洛知微在榻上坐下，恨声道：“若是咱们重湘宫里出了内奸，奴婢一定把他揪出来，亲手打死！”
洛知微弯唇浅笑，摇了摇头，“若是重湘宫里出了内奸，只怕重湘宫里眼明心亮、受人尊敬的竹叶姑姑，早就在他们作奸犯科之前便将他们抓出来了！”
“娘娘惯会取笑奴婢，”竹叶朝洛知微撅了撅嘴，行至梳妆台边，伸手摘下了几朵铃兰花，“可是...会是谁呢，殿里坐着那么多人，谁能将那小油葱块儿加进慧嫔娘娘的茶盏中？”
竹叶手上一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莫不是白贵人？她来的最早，若是早早将油葱块儿加入空的茶盏中，也不是不行。杜鹃泡茶一时疏忽，没注意里面有这不起眼的小东西。”
“没可能，”洛知微抬眸，看着不远处的铃兰花，“此举太险了，若是被杜鹃发现了，谋害皇嗣的罪名，她便逃不脱了。再说，若是她，她今日也不必开口替本宫洗脱嫌疑。”
竹叶哦了一声，转过身继续摘着铃兰花，不解道：“那会是谁呢？”
洛知微撑着脸，神情淡淡，悠悠道：“为什么就不能是慧嫔她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