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魏衍之手里还没焐热的折子又被收了回去。
站在紫云殿外,他才有些后知后觉。
方才皇帝是在试探他吧……他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到底在试探什么呢?
魏衍之想不明白。
越是心急后怕,越是怀念从前盛娇还在身边的光景。
她那样冰雪聪明,闻弦音而知雅意,三言两语便能洞察一切,常常提醒他防患于未然。
如今满府养着的人才幕僚心腹,竟无一人能比得上她。
别说一人了,就是这些人都加起来,也抵不过盛娇。
一个月后,养好身子的宝心领着霜琴顺利出京。
有皇帝的许可,这一路顺畅太平。
她行囊简约,没多少细软,但贴身存放着一枚钱庄的印鉴——这是她这些年积攒下的家底,统统换成了银票存在钱庄内。
等她抵达目标州府,便可在当地的钱庄中取出。
盛娇一路相送,一直送出京郊二十里。
“你回去吧。”宝心遥遥望见了一辆马车,与昨日方忠序信中所说的一样,顿时心踏实了。
从马车上下来两个婆子,毕恭毕敬地候着。
帘笼撩起,里头露出方忠序那张熟悉的脸。
“多谢女君。”这一声感谢他是真心真意,这一招明藏暗收,让他不但顺利接回了孩子,还与宝心团聚。
“方大人要送宝心回去么?”盛娇问。
“一路山高水远,我虽不能一直将她送到地方,但能送得远一些,我才放心。”方忠序目光落在宝心身上,“孩子已经被我安排回去了,在我老家郴州。”
“好。”宝心眼睛亮了亮。
宝心回眸不舍地看着盛娇,“我可走了啊,你别太想我。”
“要是想你了,就给你写信。”盛娇眉眼温润,“郴州是个好地方天温气暖,民风淳朴,很适合你。”
宝心犹豫片刻。
突然转身紧紧抱住了她。
“这男人说过段时日就辞官回郴州找我,你可帮我盯紧了,要是他敢糊弄我,你就不要留手,弄死他!”她低声叮嘱,“回头就让我独占他的宅院,养着他的孩子,逍遥快活地过完下半辈子。”
盛娇哭笑不得,“好,听你的。”
得了这句许诺,宝心展颜一笑,松开怀抱:“告辞。”
她欢欢喜喜地上了马车,与方忠序坐在一处。
她还有点不习惯:“要不你让让?让霜琴与我坐在一起。”
方忠序:……
他往旁边挪了挪。
宝心坐在中间,左边是他,右边是霜琴。
其实霜琴很想说自己可以离得远一点的。
但宝心明显没给她这个机会,拉着她叽叽喳喳说着关于未来的计划。
“等去了郴州,咱们先要将厢房整理收拾出来,就按照周江王府的布置来办,又新雅又漂亮齐整,我还蛮喜欢的。”
“好呀好呀,盛娘子给了咱们好多料子呢,其中就有可以做床幔轻纱的料子,挂在屋子里别提多好看了。”霜琴眼前一亮。
“她这么好,早知道方才离开时我多抱她一会儿了。”宝心有点遗憾,“她又香又软的,真的很好抱。”
方忠序:……
他握紧拳头,摆在唇前,随后轻轻咳嗽两声:“你刚刚跟女君大人说什么了?”
宝心垂眸:“也没说什么,就说你要是敢辜负我,我就让她弄死你。”
方忠序笑了:“又胡说。”
“是真话。”
“放心好了,这波诡云谲、深不可测的京城我已经待够了,等手头的事情忙完,最快年底,最迟明年夏日,我定会辞官致仕,回郴州与你和孩子团圆。”
宝心只觉得脸蛋热乎乎的,满是对以后生活的期盼渴望。
“呐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是食言,可别怪我心狠。”
“一定不会。”
方忠序是个聪明人。
他知道拥有宝心和孩子已经是在悬崖边的幸运。
他不能什么都想要。
况且,留在京中一日,就有被人察觉的一天。
还不如远走高飞,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方忠序送了宝心足足九日。
到了第十天才启程回返。
一路快马加鞭,披星戴月,回到京城时已经花费了六日时光。
一入京,一个石破惊天的消息震得他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当朝右宰辅梁世栋大人竟然当街被人行刺!
还好梁大人身边的护卫机敏。
梁大人也命大。
这才捡回一条小命。
天子脚下,京畿重地,竟然出了这样荒唐又可怕的事情。
皇帝震怒,命庄王彻查。
同时,临时掌管巡防的景王被当朝训斥无能。
当着文武百官,魏衍之脸色一阵青白,偏又不敢开口反驳,只能躬身俯首称罪。
这一下,梁大人受惊不小,性命无虞却受了皮外伤,趁机告假躲在府中休养。
皇帝先后派了太医过去,见梁世栋情况未见好转,便只好给盛娇下旨,让这位元贞女君跑一趟了。
梁府。
盛娇提前一日给了拜帖。
今天来时,门房早就等着了。
见周江王府的马车抵达,早有管事婆子上前迎接,门房将大门打开,按照主人的吩咐要从正门迎客。
盛娇也有些吃惊。
跟着婆子往前,一路去了待客的正厅。
梁世栋已经坐在上首的位置等着了。
“你来了。”他一见盛娇,便露出长辈慈爱的笑容,“我行动不便,你随意就好。”
她行了个晚辈的礼数:“还请梁大人行个方便,叫我请一请脉。”
梁世栋将手腕搁在脉枕上。
不一会儿,盛娇便收回手:“大人的身子骨还算朗健,只是受伤后仍需休养,大人似乎夜间睡眠还不太好,可是受惊后怕?”
“怎能不后怕?”梁世栋幽幽叹道,“那刀锋差一点点就叫我人头落地,多亏我避得快,多亏身边的人豁出命来救我,不然哪有机会与你说话。”
“大人觉着这一场刺杀是何人所为?”
“谁是最终的得利者,自然谁的嫌疑最大。”他苦笑连连。
盛娇眼眸微沉:“看样子大人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哎……在朝为官这么多年,若这点觉悟都没有,那可真是白白浪费这些年的时光耕耘了。”梁世栋深吸一口气,“你是盛公之女,当年若你父亲还在,又哪里轮得到我,罢了罢了……你且告诉陛下,待梁某伤好,便让陛下称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