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追求和偏执
青知的话给予了羽灰信心，让他能抬头行走在青鸾族排异的言语中。
但这样不够，羽灰想要的，是自己从内而外散发出信心，并非他人给予。
温饱不成问题后，他的心智随着环境上涨，懂事许多。
他开始借着青鸾族领地里充沛的灵力刻苦修炼，早日化成完美的人形。
于是往后的岁月，青知在领地外或者涅盘塔修炼，羽灰缩在青知的房间修炼。
又过几十年，一百一十多岁的羽灰成功化出人形——一头灰色短发，脸上带着点点雀斑的青涩少年。
那日，他久违的出了青知的房间，循着记忆里青知每次离去的方向跑去，想要早早将这个消息告诉青知。
那条路很长，很远，很曲折。
羽灰跑了很久都没找到青知。
内心的激动有些压抑不住，他索性放声呐喊：“我成功了，我做到了！”
“我终于学会化形了！”
周遭的青鸾闻声投来视线。
看到他的变化，皆是一惊。
那只低等的灰鸟会化人形了？真是不可思议。
但也仅仅只是让它们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它们不明白，血脉注定羽灰一生低贱，不管在哪个方向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与其浪费几十年修得一个依旧丑陋的人形，倒不如在有限的寿命里好好享受青知给予他的好生活。
这一次，羽灰足够自信，他不会再被旁人轻贱的视线影响心态。
在路上遇到脸色惨白，身形略显不稳的青知时，他先是激动地唤了一声：“青知少爷！”
青知闻声止步，脸上浮现微笑，开口第一句是祝贺：“恭喜你。”
羽灰却突然愣住，脸上喜悦不再。
尤其是一遍遍打量青知那张不曾有岁月痕迹的面容，他终于意识到奇怪的地方。
这几十年里，他从走路都摇摇晃晃、认知模糊的幼崽长成成熟的少年。
可青知和其它青鸾都不一样，他的面容貌似从来都没有变过，永远年轻、永远温润美丽。
那一身羽毛在每一次分别后都会变得更加璀璨。
青知少爷变得更加优秀美丽了。
羽灰很难过，他以为自己终于不再是少爷的累赘，没想到现在才发觉，他有些追不上少爷的步伐。
要怎么做，才能配得上是少爷的仆从？
要怎样做，才能追上少爷的步伐？
这时候他才清楚意识到，他将带给他第一缕阳光的青知当成榜样。
就像鸟儿生来就崇拜高贵的凤鸟，凤鸟倾尽一生只为做青鸟的仆从，他也想追上努力追上青知的步伐。
血脉？他目前没办法提升。
那就……专心提升外貌！
不为讨好他人的眼睛，只为自己内心的追求——成为少爷一样美丽的鸟儿！
从那以后，他每天都会在打扫青知住处、在院内种花草修剪树木之外的时间里偷学变化术，准备学成后给青知一个大惊喜。
然而他自以为完美隐藏的事早就被青知发现。
青知并没有拆穿他，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能找到喜欢的事情，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干完活就老老实实蹲坐在屋里等自己回家，青知是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就好像看到最初还很纯粹的自己，一腔热血，探索世界和为追求奋斗的心火永不熄灭。
可惜直到现在，青知都没能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也不可能再完成它。
他身上背负着整个青鸾族的期望和使命，他已经没法为自己而活。
所以他到现在都没能舍弃心底那抹阴暗，第一次变得自私。
自私的想要羽灰这只小小鸟背负他的期望，好好长大，完成他没机会去做的一切事情。
只是他没想到，羽灰在这条路上太过偏执，偏执到背离了他们的初心。
那时候羽灰一百三十多岁，终于能够熟练施展变化术，兽形时能变化出孔雀般靓丽的羽毛，人形也是一头顺滑的靛青色长发，脸上的雀斑也遮的干干净净，整个人看上去白净许多，没那么埋汰。
给青知展现过自己变来的外貌后，羽灰只开心了短短几瞬，心情就又焦躁起来。
变化术是暂时又虚幻的，已经无法满足他那随着心智和见识一同飞速增长的欲望。
他开始尝试别的办法，结果都没什么用。
直到某天，他想到每隔一段时间就变得更加美丽的青知。
毫不掩饰好奇心和欲望，直接问：“少爷，我也想变得和您一样漂亮！您是怎么修炼的？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羽毛都变得闪闪亮亮的，可不可以教教我？！”
闻言，青知褪去温和的笑容，第一次用严肃的口吻对羽灰说话：“不可。”
“那是禁术，很危险。”
“我不能教你，你也不许再提此事。”
说完，青知阴沉着脸沉默许久，转身背对羽灰。
望着他背影，羽灰先是失落，然后坦然接受。
羽灰知道青知从来都没有看不起他的血脉，一定是因为真的很危险，才没有答应他。
待冷静下来后，羽灰顺着青知的话，想起青知每次回来都有一段短暂的虚弱期。
是因为那份“危险”吗？
他问青知：“既然危险，那少爷为什么还要一次次踏进去呢？”
青知几乎是下意识回答：“因为我是青鸾，是青知。我扛得住，也必须扛得住。”
但他的声音很轻，说明这并不是他真正的想法。
而是在一次次灼烧、一次次族群的规训下妥协了。
羽灰被他养的很好，心智成熟了许多，这一次机灵了，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羽灰低下头，仔仔细细打量一身衣裳，用料不比青知的差。
认真反思，少爷拯救了他，把他带到青鸾族当成亲生弟弟一样细心照顾。
他好像一直在被拯救、被给予，理所当然享受这份从天而降的好处。
他真的有给予少爷一直以来渴求的吗？
意识到这点，羽灰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外表上，认认真真观察起青知。
但那日后，青知在有意躲避他，从涅盘塔出来后先在外边待到虚弱期结束才回来，让他无法发现一丝异样与线索。
羽灰行事偏执，不会就此罢休。
在某一次青知外出修炼，依以往的经验估算是大致出关时间后，他跑出去寻他。
却在路上遇到一只最看他不惯的青鸾。
“哟，这不是青知的小跟班嘛～”
“怎么急急忙忙的？”
“我瞅他近来都在涅盘塔待着貌似没怎么离开，怎么，他不要你了？”
羽灰当场顶撞：“你乱说，少爷才没有不要我！”
说完气冲冲走了。
那青鸾杵在原地，恶狠狠地看着他。
发现他前往的方向恰好是涅盘塔，脸上挤出得意的丑陋笑容。
“去吧去吧，一定要找对地方哦。”
青知背负的是整个青鸾族的使命，那它们就是促使青知完成使命的养料。
不管天赋如何、寿命多久，最终的结果都是被丢进涅盘塔，在火中湮灭，成为青知的影响，以及“青知”的阴暗面。
它们不只是是讨厌羽灰的出身，更多的是嫉妒、憎恨。
凭什么低贱的他就能安心享受一切？
凭什么？
“最好被大火烧得一点灰烬都不要留下。”
羽灰凭借比狗还要灵敏的鼻子，不负所望找到外表漆黑的涅盘塔。
那里的守卫和先前那只青鸾一样，巴不得他进去被火烧死，没有进行任何阻拦。
可羽灰还没多走几步，里面就传来动静。
是刚结束涅盘，皮肤红一块黑一块，头发烧得漆黑，还没有凝结好形体的青知被架着胳膊抬出来。
这时候的他要比羽灰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虚弱、难看许多，仿佛天上掉一根树枝就能贯穿他的身子，里面火再大一点就会把他完全烧死。
他正在和新的灵魂凝结成“青知”，意识宛如混沌，无法睁开眼，也感知不到羽灰的存在。
羽灰避让到一旁，怔怔看着他。
看着他无力的双脚在地上留下的长长的暗红色血迹。
没有永葆年轻的漂亮面容，也没有靓丽的羽毛。
羽灰只看一具半死不活的焦黑身躯，和一地没有活气的热血。
少爷每次修炼都是在经受这样的痛苦吗？
羽灰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比他差点被人打死的时候还要可怕。
他顺着血迹一步步往前走。
这条路依旧很长，很远，很曲折。
许久才走到尽头，看到被随意丢在青草地上的青知，一个想法逐渐在羽灰心里萌芽——
他要带少爷离开这里。
就像少爷拯救儿时的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