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几人回到饭桌上,早饭已经变成午饭了,菜也叫下人热过一轮。
四个丫鬟一个个红着脸,把头低着,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小口吃饭,连衣服都换过,发丝间沾着沐浴后的水汽。
林思衡脸皮已经是练出来了,神色如常,见她们一个个的都不说话,暗自发笑,轻咳一声,笑道:
“怎么都不说话,我又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可是都累了?”
话一说完,也并没有人接腔,几个丫鬟互相眼神闪躲,不敢对视,晴雯倒现在想起方才的荒唐,都忍不住身子发软,她都再没有想过自己还有这般听话的时候,怎么就敢仰着脸来......
爷就会欺负我!
越想脸就越红,眼里还带着水意,嗔他一眼,没好气的给他夹了块鸡腿,示意他多吃饭少说话。
就连绿衣这般大胆主动的,也忍不住觑了他一眼,把那一盘春韭往他跟前挪了挪,要不是一个个肚子饿的厉害,还不知道要荒唐到什么时候......
她方才也被欺负的厉害,但好在最惨的还是晴雯,这样一想,心里一下子就平和多了。
反倒是香菱和红玉两个,神色恢复的快些,却也依旧心神动摇,不敢说话。
等雪雁“噔噔噔”的从黛玉那条船上过来,看到得就是这样诡异而又安静的一幕,五个人都低头各自吃饭,一句话也不说。
她自小就跟林思衡相熟了,自然晓得林思衡的规矩,见此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一时愣在那里。
还是林思衡抬头看她一眼,招她近前来,笑问道:
“怎么这时候跑来,是有什么事?”
雪雁便笑嘻嘻的凑过来道:
“老爷叫我过来跟爷说一声,船要靠岸了,老爷叫伯爷准备着,得先进宫去。”
林思衡笑着点点头,见雪雁正拿眼神往桌子上瞄,好笑道:
“可吃过了,要不要留下一块吃点。”
雪雁盯着那半只烧鸡,咽了口唾沫,但还是坚定的摇摇头道:
“不行的,我得回去给老爷回信儿。”
说着又往桌子上盯了一眼,便以极大毅力扭过身子,抬脚要走,但又被林思衡一把拉住,捧着小包子脸又香了一口才放开。
雪雁心里一甜,旋即又反应过来这不是在私底下,心虚得朝林思衡身边四大丫头瞧了一眼,却见那四个都一脸平静,还以为是没人注意,这才放下心来,也顾不得什么饭菜了,低着头脚步快快的跑开。
绿衣四个对视一眼:嘁,小场面。
等雪雁又跑回自己这条船上,小心脏还在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自觉是经历了好大的事,抿了抿嘴唇,眼里还带着笑意,旋即眉头微微一皱,怎么好像有股韭菜味?
从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一小块桂花糕,放在嘴里细细抿了,方才脚步轻快,蹦蹦跳跳的去找林如海和黛玉回话。
等船靠了岸,林如海便叫林思衡与他一道进宫,除了护卫,其余丫鬟下人们自然都各自先回去安置。
林如海仍叫黛玉先往荣国府去,林思衡听着也只得默认,那总不好当着林如海的面,现在就把黛玉往自己家接不是?
...
“臣林如海\/林思衡,拜见陛下。”
师徒俩自神京码头下了船,未及还家,即先行进宫复命,皇帝也一早就在等着。
自崇宁皇帝初登基起至今日,就想着要革新盐法,充盈国库,历时已十二年,到得如今,才算功成大半,此时见着林思衡师徒俩,心中也觉振奋,笑道:
“快快免礼。”
复又先略过林如海,面色一沉,只对林思衡道:
“朕叫你南下配合林卿革新盐法,你居然敢在闹市中私刑杀人,简直目无王法!你可知道你闯下多大的祸事!朝堂上弹劾你的折子,能把朕这养心殿堆满!
若非朕与太上皇看你年幼,又看在林卿面上,从轻发落,你都已经掉了脑袋!如今只降爵一等,你可不服?”
崇宁帝一边问话,一边细细打量他的神色,却见林思衡果然面上戴着明显的不满,有些耍脾气道:
“陛下既然问我,臣自然实话实说,自臣受陛下旨意南下,推行盐法,可陛下也知,既欲变法,岂得不见血光?
况且黄家谋反罪名昭彰,臣师出有名,又有陛下御赐尚方宝剑,如何杀不得他?正好以此震慑宵小。
虽说手段是过激了些,可臣一心为公,绝无半点私利,陛下不赏也就罢了,怎的还罚我?这岂不是赏罚不公?”
皇帝听着微微一怔,他还真就很久没见有人敢直接对他表达不满,不过倒也并不生气,只在心中暗嘲道:
到底不过是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年轻浮躁,手段蛮横,得罪了人尚不知急流勇退。
崇宁帝看着林思衡显在面上的不满,反倒愈发放心,他口中虽是责怪林思衡手段酷烈,可实则心里满意的不得了::
毕竟一个已经成了来俊臣一样的人物,除了老老实实做皇帝手中的刀,还能有什么路可走呢?
若没了皇权庇护,都不必他这皇帝亲自动手,只怕被这小子得罪的满朝文武,就能先把他给撕碎了。
坏人林思衡已做了,他便只管做好人就是。
他自觉自己从满朝文武手中保全了林思衡的下场,已可称得上是仁至义尽,况且恩出于上,本是天理,皇帝便也心安理得。故闻言冷笑道:
“你倒是好大的胆子,绝无私利?江家给你送的银子,还有那个什么薛家,得的一成盐利,你以为朕不知道?就凭你敢以权谋私,朕就该处置你!眼下是不与你计较,你还敢口出怨言?”
林思衡微微一愣,似乎是没料到皇帝居然清楚这些事情,面色一苦,神情间的不满便都消散了去,讪笑着不说话了。
林如海也忙道:
“陛下息怒,臣因忙于公务,对臣这弟子一向疏于管教,才叫他这般胆大包天,竟敢在御前失仪,此皆臣管教不力之罪也,只看他在年幼无知,求陛下宽恕一二。”
皇帝看向林如海,便又是另一番态度,神色温和,言语亲切道:
“林卿何罪?林卿恐怕不知,这小子在朕跟前失仪那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若朕要与他计较,他纵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况且你这弟子,如今也是堂堂的靖远伯爵了,林卿又还能如何管教他?”
说着面色一转,对林思衡冷哼道:
“既然回来了,就先好好休息一阵,再给朕将左掖和南城兵马好好管教起来,再敢玩忽职守,仔细朕数罪并罚,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