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命。”皇后又说了一遍。
她的心跳声越来越响，每跳动一下，都震得她的耳膜生疼。
这一天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久到有时候甚至会怀疑，当初那一切究竟是一场梦，还是她在剧痛之下的幻觉。
可每次只要低下头，看到那只冰冷而华贵的手，她就恨不得将林知许碎尸万段。
但她不能。
林知许在后宫的地位十分微妙，皇上看重她，宫人拥护她，与其他嫔妃交好。她有一儿一女，不可谓不尊贵，可她的儿子年纪又太小，几乎毫无威胁。
她与皇后和贵妃，一直处在一个很微妙的平衡上。
终于到了今日。
皇后咧开嘴笑了：“林昭容若是不忍下手，那本宫也可以帮你。”
她看了那抓着小公主的太监一眼，那太监收紧了手，小公主立刻挣扎起来。
“放开她！”林知许想要扑过去，却被几个宫女拦住。
她们将她死死地按在地上，脸几乎要贴到了那柄匕首。
“看来林昭容已经选好了，那便不要继续耽误时间了。”
皇后眯起了眼睛，林知许的痛苦让她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本宫知道你十分疼爱女儿。莜莜乖巧又可爱，本宫也十分喜欢，想来你是不忍心用她的命来偿还的。不然选你的儿子吧？反正你向来不喜欢他。前几年宫中有疫病，他上吐下泻几日，你甚至未曾去看过一眼。”
她满含恶意地瞥了一眼小皇子：“只因为你怕女儿也被传染上，是不是？那时候若不是他命大，想来已经死了吧，如今你选了他，也不过是再抛弃了他一回。”
宫女松开了手，林知许默默直起身子，回过头去看自己的一双儿女。
小公主仍被那太监抓在手里，脸上满是泪水。
而小皇子怔怔地站在旁边，没有人抓着他，他好像也失了魂一样，呆呆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林知许的嘴唇动了动，那太监立刻用力，小公主无力地踢着腿，却怎么都挣不开。
“不要！”
“选我吧！”
林知许和小皇子同时出声。
皇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小皇子，小皇子咬着唇，扑到林知许身边跪下。
“母后，您放了妹妹和母妃吧！”他的小脸煞白，身子微微颤抖着，“母妃您……您杀了我吧，这样妹妹就不会有事了，外祖母也不会……”
“这是什么话！”
承怀伯夫人终于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她急吼吼地过来，想要将小皇子扯起来，同时对林知许呵斥：“你这个逆女，当初竟敢伤害皇后娘娘！若是没有娘娘，怎么会有你的今日？娘娘宽宏大量，你还在犹豫什么？女儿没了，你还有儿子啊！莫非你真糊涂到这种地步，想要舍了儿子的命去保女儿？”
皇后“哈哈”笑了两声，越发地兴奋了起来。
“林昭容，”她拉长了声音，“本宫再给你一个选择。”
“毕竟不管是你的女儿还是儿子，都是皇上的血脉，哪怕你是他们的生身母亲，也没有资格对他们如何。”
“但你眼前这位养母却不一样。本宫方才不是告诉你了？你的生母，就是她害的啊！你杀了她，既能保全你们母子三人，又能为你的生母报仇，何乐而不为呢？”
承怀伯夫人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娘娘……娘娘开什么玩笑……臣妇、臣妇没有……知许，知许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怎么会……不是的，不会的，这些年若没有我的全力托举，你在后宫里怎么会过得这样舒心……”
皇后笑了：“这些年，林昭容对林家也颇有照拂吧？本宫若是没看错，你脖子上那一串玉玛瑙珠串，便是林昭容赏的。”
“那珠串一共一百零八颗珠子，每一颗都价值万金。皇上赏给林昭容的时候，后宫里哪个姐妹不眼热？没想到她转头便赏了你，当真是孝顺。”
承怀伯夫人惨白着脸，身子像筛糠般的抖着：“知许，我一直将你当成亲生女儿，你、你是知道的！虽然有时候对你、对你稍稍严厉了些……可我也都是为你好啊！”
“母亲……”林知许喃喃叫了一声。
“哎、哎！”承怀伯夫人连忙答应着，连滚带爬地挪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看着这一副母女情深的场面，皇后的嘴角越发上扬。
她当然知道林知许和承怀伯夫人的关系十分密切，这些年里，林知许陆续往林家赏了多少东西，她都了然于心。
她还给同父异母的两个哥哥谋了差事，给两个姊妹寻了好亲事，更是在去年承怀伯夫人生辰宴那日，特地禀明了皇上，带着小公主一道去贺寿，给她长足了脸面。
养恩大于生恩，在她心里，怕是早已将承怀伯夫人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了。
方才皇后特地告诉她真相，也不过是想要看她痛苦难过罢了。
“其实——还有另一个法子。”
见林知许神情恍惚，皇后心下十分满足。
“这个你也舍不得，那个你也下不去手，可本宫的债，你总归是要还的。”她指了指地上的匕首，“冤有头债有主，你用自己的命来还，不就谁也不欠了？”
“我自己的命……”
“不要！”
这次叫出声的，不只有小皇子，连小公主也猛地咬了一口那太监的手，趁着他吃痛松开的时候，哭着喊道：“母妃，母妃不要！”
但林知许已经捡起了那柄匕首。
她回过头，艰难地扯起嘴角，对两个孩子笑了笑。
“别怕，”她轻声说道，“闭上眼，别看。”
皇后兴奋得瞳孔扩大，她睁圆了眼睛，一眨都不舍得眨，只想看着她是怎么在自己面前断气的。
“知许，”承怀伯夫人颤着声说道，“你放心，以后、以后林家一定会照顾你留下的两个孩子……”
“母亲，”林知许说，“这些年里，承蒙您的照顾了。”
“本就是我应当……嗬……嗬……”
承怀伯夫人双目圆睁，努力抬起手，想要捂住脖子上的伤口。
但很快，她的双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身子一歪，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林知许收回了沾满鲜血的匕首，面无表情地看着皇后。
“一条命，娘娘可还满意？”她冷漠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