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杨璟召了虞冬侍寝。
他想的是，自己下午的时候给够了余惜宠爱，晚上便不能再纵容自己留在飞云殿。
这一举动莫名有些及时止损的意味。
杨璟举起酒杯，望着天上的月亮，想起了儿时的事情。
因为母妃不受宠，又走的早，留下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在后宫里挣扎求生。
先皇子嗣众多，估计早就忘记还有他这么个不受宠的皇子。
以至于时间久了，连宫女太监都敢欺负他，他便不愿踏出宫殿半步。
但他不出去，连饭都吃不饱。
一次，他饿的狠了，跑去御膳房，却因为二皇子叮嘱过，御膳房的人一粒米也没给他。
他饿到快要晕倒时，二皇子手里拿着一个馒头戏弄他，要他下跪，他不同意，就被二皇子身边的太监给踹进了水里。
那回他差点儿溺死。
是身为大公主伴读的上官惜让人救了她，又命人把他送去了太医院。
他虽然奄奄一息，却残存着几许意识。
想来当时就看清上官惜眼中深处的些微嫌弃和高高在上，不过是因为儿时太苦，所以美化了她的存在。
她不是帮助，而是为了善良人设对他的施舍。
在将人强硬要进宫里后，他就想明白了这点儿，对过去的温暖没了执念。
反正欺负他的人都死了，除了是个没实权的皇帝，似乎已经没什么不好。
所以再见到上官惜，他能明确感觉到她的变化。
从前她的温柔是装的，是伪善，现在却仿佛真的变成了月光下的水，柔得让人心静。
也因此，哪怕知道这或许是水中倒影，那月亮一碰就散，他也懒得去拆穿。
反正他无所谓真心与否，只要快乐就够了。
“皇上，虞婕妤到了。”刘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杨璟放下酒杯，走向内室。
虞冬梳洗过后带了淡妆，见到他出现，明媚一笑，满室生辉。
杨璟目光渐深，似是痴迷。
可若是细看，眼底只有一片死寂和湿冷。
虞冬是个美人，床上也极力迎合，可或许是醉了，杨璟草草结束，就离开了内室，去了暖房休息。
虞冬愣在床上，咬紧了唇。
面对杨璟的敷衍与冷漠，她心中一片寒意。
可想到自己的计划，还是冷静了下来。
不能急，她告诉自己。
迟早有一天，她会让杨璟痴心于她，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第二天，虞婕妤被晋为充仪，展现了皇上对虞婕妤的满意。
内情如何，虞冬自有体会。
所以面对封赏，她没有多开心，显得宠辱不惊。
唯一令她满意的是，成为九嫔之一后，她被允许搬离了拥挤的掖庭宫也就是九嫔以下合住的宫殿，住进了更宽敞的凝香殿。
凝香殿除了虞冬外，便只有赵修仪一人，活动范围瞬间宽敞了许多，也不用看许双的横眉冷对。
哪怕心里对昨夜的事情心有芥蒂，虞冬也不可能表现出来。
她让蔷琴做了家里解暑时常做的特色小吃，在午膳前带着去了立政殿。
刘唤远远见到虞冬，便迎了两步。
“充仪可是来找皇上的？”
虞冬浅笑：“正是，皇上可在里面？”
刘唤歉意一笑：“充仪您来得不巧，皇上并不在殿内。”
虞冬疑惑：“那刘总管您…”
“皇上有时喜欢独自出行，特令奴才们不许跟随，因而奴才才守在此处。”刘唤解释完又说：“现下日头烈，不如充仪娘娘先回宫吧。待皇上回来，奴才定将充仪娘娘的一片心意告知。”
虞冬点点头：“多谢刘总管。”
返回时，蔷琴觑了眼虞冬的脸色，“充仪？”
虞冬心态还算比较稳定：“先回宫吧。”
回飞云殿和凝香殿都需经过御花园，而后在岔路口分道而行，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虞冬本往右走的步伐定了下，随后果断地往左边走去。
蔷琴连忙跟上：“充仪可是记错路了？这并不是回凝香殿的路。”
“无妨，随意转转。”
说是转转，虞冬的心思却不在风景上，一路直奔飞云殿。
路上经过一片葱茏竹林，一条小道蜿蜒而出。
虞冬想，这飞云殿附近的景色倒是清幽得很。
她抬步顺着竹林小道往里，堪堪走了几步她就停在了原地。
蔷琴疑惑探头，便看见前方敞开的空间里，皇上竟在推琼昭仪荡秋千。
两人心无旁骛，眼中仿佛只容得下彼此。
虞冬忍不住心中冷笑。
皇上竟然一大清早就来寻琼昭仪。
这让她确定了上官惜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绝对不同于过往那些盛极一时的妃嫔。
虞冬悄无声息往回走，心中一片冷然。
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她并不想将矛头指向这些妃嫔，毕竟她的目的是皇上，而不是和人勾心斗角。
可现在，如果不能抹除琼昭仪在皇上心中的影响。
她谈何攻心？
那样对她的计划太不利了。
再抬眼，虞冬的眼底已然坚决。
…
荡了几下秋千后，余惜忍不住轻咳出声。
杨璟扶住她的肩膀，将人抱起来搂进怀里，看着她有些苍白的小脸说：
“朕叫太医来给你看看。”
余惜握住他放在她下巴上的手，摇头：“不用了，刚刚就是被风呛了下，没什么大碍。”
边说着，她边将头依恋地靠在他怀里。
松开他的手，双手改去环住他宽松衣襟下的紧腰。
杨璟感受到她无声的依赖和亲昵，勾了勾唇。
昨夜宿醉，早上起来头疼得很，便一个人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走着走着，就到了这竹林附近。
听到里面的说话声，走进去就发现是余惜和身边的宫女在这里荡秋千。
临近晌午的时候，身边的宫女被他们打发回去准备午膳，留他们两人还在这里乘凉。
自始至终，余惜都没问过一句昨晚他为什么没召她，也不曾说过一句醋话。
此刻安静，他忽然好奇起她出嫁后的事情。
“谢家对你可好？”
杨璟问得突兀，余惜假意懵了一会儿，才规规矩矩回道：“谢家不曾亏待臣妾。”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杨璟也不逼她正面回答，又问：“那你可还想着他？”
杨璟口中的他，即使不言明，两人也心知肚明。
余惜摇头：“不曾。”
杨璟挑眉，似是诧异她忘的这么快。
“臣妾在谢家时，与他只算得上相敬如宾，不曾有相知相惜的情意，只因他心中有忘不掉的人，而我也不屑去讨得他的喜爱。”余惜说。
“因而，他死后，我不会对他念念不忘。”
杨璟假设：“那若朕也有了心上人，你也是如此吗？”
余惜一怔，原本清亮的目光黯淡下来，人也不自觉离他远了些。
杨璟皱眉。
“若皇上，”她明显哽了一下，“若皇上心中也有了别人，臣妾亦不会再往皇上面前凑。”
她抬眸，又很快垂下。
杨璟看清她眼底的失落与难过。
“但臣妾一定会伤心很久很久。”她兀自强颜欢笑道。
杨璟强硬地抬起她的头，看着她红了的眼睛，近乎逼问：“为什么？因为你喜欢朕吗？”
余惜眼睫微颤：“臣妾已无可依靠依恋之人，唯有皇上在臣妾绝望之时怜惜，将臣妾接进宫里，从此不用留在谢家过战战兢兢的日子。”
“因而从今往后，皇上都是我唯一且最最在意之人。”
“若得知皇上另有心上人，我如何能不难过？”
先皇死后，摄政王对朝廷官员大清洗，原主的父亲因一时失言惹了摄政王不喜，被摄政王丢了个罪名全家流放。
流放没多久，原主的家人就受不住路上的苦，死了七七八八。
因为原主已经嫁人，所以逃过一劫，但也因为家族得罪摄政王，谢家害怕对她太好，也惹得摄政王不喜。
因此，本就不受夫君喜爱的原主在夫君死后的日子将变得更加如履薄冰。
而杨璟将原主接进宫里，真的算是一种救赎。
只可惜原主并不这么觉得，她本就心高气傲，见自己都嫁了人，皇上还对她念念不忘，便有心拿乔，对皇上甩脸色，各种拒绝，想让皇上哄着自己。
结果就是错估了自己的地位和处境，很快被厌弃。
余惜愧疚地说：
“臣妾如今只恨当初陷入迷障，一度惹了皇上不喜，以至于后来被悔意反复折磨，时刻希望能与皇上重归于好。”
“如果皇上真有了心上人，臣妾…臣妾虽做不到心平气和地祝福，但，也不会去打扰。”
心意表到这儿这就够了，若直接说喜欢，太假了，毕竟之前她还对杨璟爱搭不理、故意纪念亡夫膈应人来着。
听完她的剖白和心意，杨璟看了她的泪眼半晌，松了捏着她下巴的手。
［当前男主爱意值60。］
这说明她说的话在他心里产生了触动。
余惜重新埋进他怀里，闷声请求：“皇上，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有心上人？”
这请求问起来又傻又痴，却偏偏展现了她的患得患失和对这件事的极度在意。
杨璟下意识顺着她背后的青丝，目光有些放空。
心上人么…
那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