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立刻回答她。掌心紧握着藏鬼令,那沉甸甸的冰凉质感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既熟悉又陌生。
阴天子的话语——
“故人”
“交还”
“你会主动来找我”
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心头,带来一阵阵令人烦躁的寒意。但此刻,此地,绝非思考这些谜团的良所。巢穴深处那如同沉睡巨兽心跳般的悸动并未消失,反而因为阴天子的离去,少了那层幽冥法则的压制,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蛮横,仿佛随时会苏醒。空气中残留的混乱灵气也似乎更加躁动不安。
力量已经到手,目的达成。再留下去,只会徒增变数。
目光从藏鬼令上抬起,扫过凌婳那张苍白、沾着污迹却难掩惊惶的脸,她的黑眸里还残留着对阴天子的恐惧和对眼前状况的巨大茫然。我压下心中翻腾的复杂情绪,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斩钉截铁:
“走吧。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
话音未落,体内混沌魔气已然咆哮运转,暗金魔纹在皮肤下灼灼亮起,巨大的魔翼猛地一振,搅动起狂乱的气流,卷起地面的骨粉和尚未融尽的幽暗冰霜。身体就要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黑色闪电,冲天而起!
然而,就在力量即将爆发的前一刻——
“唔!”一声压抑的痛哼自身后传来。
我动作微滞,回头看去。
只见凌婳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双手撑地,贝齿紧咬着下唇,试图调动鬼气。但她周身的气息极其紊乱,之前被阴天子恐怖威压重创的鬼体显然远未恢复,强行催动力量的结果就是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再次重重地跌坐回冰冷坚硬的地面。她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上掠过一丝羞恼和更深沉的无力感。那双黑幽幽的眼睛倔强地望向我,带着不甘,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求助?
我眉头瞬间拧紧。若在平时,让她自己爬出来或者干脆丢在这里自生自灭才是我的风格。但此刻,阴天子那句“她的命在你手里攥着”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还有她那眼中硬生生憋回去的水光……一股莫名的烦躁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感涌上心头。
让她自己走?以她现在的状态,别说跟上我的速度,怕是连这巢穴外围的低阶凶兽都应付不了,只会成为累赘,甚至…再次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比如那个预言中“不会太远”的相遇。
杀了她?这念头一闪而过,却被另一种更强烈的、连自己都未深思的抵触瞬间压了下去。她身上还有“钥匙”的印记,留着或许还有用?不,不是这个理由……是阴天子那番关于因果纠缠的话?还是……
时间紧迫,容不得多想。
我眼中三色漩涡闪过一丝不耐的决断,巨大的魔翼缓缓收敛部分力量。身影一闪,瞬间出现在凌婳面前。
她似乎被我这突兀的靠近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后退,但虚弱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只能睁大眼睛看着我。
没有废话,也没有征询意见的意思。我俯下身,一手绕过她的腿弯,一手揽住她的后背,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啊!”凌婳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苍白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不正常的红晕,不知是羞还是怒。她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但这点力道在魔躯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闭嘴,别动。”我冷冷地命令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再乱动就扔下去。”
她身体瞬间僵住,咬紧了嘴唇,那双黑眸瞪着我,里面情绪翻涌——羞愤、惊愕、还有一丝被看穿窘迫的狼狈。她最终没再挣扎,只是将脸微微侧开,避开我的视线,身体却僵硬得像块木头。
入手的感觉意外的轻,仿佛没有重量。那属于鬼族的冰凉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与魔躯的灼热形成鲜明对比。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血腥和某种清冷幽香的气息钻入鼻腔。这感觉…很陌生。
压下心头那丝异样,我抱紧她,不再犹豫。混沌魔气轰然爆发!
“轰——!”
狂暴的魔气如同火山喷发,巨大的魔翼撕裂空气,卷起狂暴的飓风!暗金色的身影如同一颗逆行的流星,抱着怀中僵硬的女子,以比来时更加恐怖的速度,朝着凶兽巢穴的入口方向——轮回井所在之处,悍然冲去!
脚下的骸骨平原、诡异的结晶山峰、翻腾的血色沼泽…所有的一切都在急速倒退,被远远抛在身后。耳边是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混合着凌婳因高速和颠簸而压抑不住的、细碎紊乱的呼吸声。怀中那冰凉僵硬的身体,成了这片血腥逃亡中唯一的触感。
混沌魔气狂暴地喷涌,巨大的魔翼撕裂着粘稠的黑暗与混乱的灵气,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狂暴的气流如同无形的巨手,撕扯着下方飞速倒退的骸骨平原与结晶山峰,在身后拉出一道久久不散的、由魔气与死气混合的暗色尾迹。
速度太快了。
快到周围的景象扭曲成模糊的光带,快到连时间都仿佛被拉伸、模糊。尖锐的破空声如同持续不断的尖啸,是这片死寂世界中唯一的、令人心悸的背景音。
怀中的身体,在最初的僵硬和那声短促的惊呼之后,出乎意料地…安静了下来。
凌婳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再说话。她似乎彻底放弃了抵抗,或者说,认清了现实。她的头微微侧着,避开我俯视的视线,苍白的脸颊贴着覆盖着冰冷细密鳞甲的胸甲。那冰凉的触感透过鳞片传来,带着属于鬼族的、毫无生气的温度。
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沾着污迹和血痕的脸上投下疲惫的阴影,如同折翼的蝶翼。呼吸很轻,很浅,带着一种竭力压抑的虚弱感。但那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尖,依旧泄露着她内心的不平静——或许是屈辱,或许是羞愤,或许是劫后余生的茫然,又或许是对这诡异境遇的无所适从。
我抱着她,手臂稳稳地托着那轻若无物的冰凉身躯。魔躯的力量足以轻松地负担这点重量,但那份属于鬼族的独特质感——冰、轻、带着一种非生非死的诡异——却异常清晰地传递过来。她身上那股混合了血腥、淡淡清冷幽香以及地狱污秽的气息,也顽固地钻入鼻腔,与混沌魔气本身携带的硫磺与毁灭气息格格不入。
这感觉…很陌生,也很…麻烦。
我刻意不去低头看她,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前方翻腾的魔气与混乱的灵气乱流,死死锁定着归墟魔种感应中、那越来越清晰的轮回井的方向。混沌魔瞳中的三色漩涡缓缓旋转,冰冷地分析着路径上可能存在的空间褶皱、能量湍流以及残余的凶兽气息,确保飞行轨迹的最优。魔翼每一次有力的扇动,都精准地调整着角度和力量,将速度维持在极限,同时最大限度地避开可能引发不必要麻烦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