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你要去余杭？”
昭明帝眉心变成一个川字，灰褐色的眼眸中满是不解。
他不明白，季回安为何好端端地要去余杭。
茶税案虽是大案，可他已经派了钦差大臣与玄衣卫一同前往调查。
如今，结果还没出，朝中上下都在静等。
可季回安却反其道而行之，究竟是何道理？
季回安早有料到，他的提议不会那么顺利。
双手作揖，恭敬道：“回陛下，微臣听闻钦差的进展并不顺利。
而此事不宜久拖，时间越长证据会被一一销毁。”
“这群朝廷的蛀虫，蚕食民脂民膏以肥自身，实在是令人发指。”
“江南乃我大祁赋税重地，茶税更是国库之重要来源。
可现如今，那些贪官污吏以权谋私，变本加厉地增税敛财，逼得百姓家破人亡，田园荒废！”
季回安的声音渐渐拔高，目光炯炯直视昭明帝，宛如一道锐利的剑光划破勤政殿上的压抑。
“而每年临安府中交上来的政绩，回回余杭皆是优上。肆意粉饰太平，掩盖罪责，官官相护！
这等官吏，非但无德，更无心为国为民！他们把陛下的圣恩当成敛财的工具，将江山百姓视作任意榨取的羔羊！”
昭明帝的表情渐渐沉重，阴沉如水。
那双往日里含满威压的眼眸，此刻竟也有了三分愧疚。
那是他作为一个帝王的自责，是他对供养他的子民们的惭愧。
季回安面容恳切道：“臣恳请陛下让臣前往查清此案，将那些祸国殃民的蛀虫绳之以法！
如若不然，茶税危机将毁坏朝廷威信，更可能引发百姓哗变，酿成大祸！”
他的语气中夹杂着无法遏制的怒意，但却掷地有声，句句直指朝堂弊端，“江山社稷，非一己之利。
若任由此等贪腐之风滋长，如何向百姓交代？如何对得起陛下对朝臣的信任？”
季回安凌然的身姿，如山岳般不可撼动。
昭明帝欣慰非常，他一拍龙案，大声道：“好！”
“朕准了！”
“子晏如此心胸，如此胆魄。实在是我大祁之幸，百姓之福。”
季回安一撩衣袍，跪伏在地：“臣，领旨谢恩！”
昭明帝迈下龙案，行至季回安的身前，将他搀扶起来。
拍了拍季回安的肩头，“只是子晏，待你回余杭之后，朕之前的提议你是否能应允？”
季回安垂下眼帘，沉吟片刻。
上回他让金禄打听五皇子六皇子的秉性，却发现这二位皇子因着生母身份不够，在宫中被忽略的彻底。
宫学里头的夫子们也对他们要求不高，并不严厉。
早在好些日子前便让王公公装做无意带着昭明帝见着几回，皇子们顽劣且无人管教的模样。
这才让昭明帝生了，让他做皇子师的想法。
这本是他谋算来的，推辞三次不过为了不让昭明帝疑心。
今日便不再推脱。
季回安直接应下：“是！”
昭明帝如释重负，深深叹了一口气。
“子晏，能者多劳。朕可真是离不开你了。”
他三个成年的皇子，竟加起来都不如季回安能干。
昭明帝由衷地感谢季老太爷对季回安的教养，帮着他养了个好儿子！
他眼神恍惚，思绪飘远，想到季大夫人。
若是当年，她愿意进宫为妃该有多好。
如今他便不会这般为难，担心江山社稷后继无人。
子晏虽好，可到底也不在宫中出身，没有正经皇子身份。
若是一朝为帝，恐被朝堂内外诟病。
史书上怕也不会放过他。
唉！
昭明帝再一次叹气，又突然问道：“家中父母可还安好？”
季回安神色平静地笑了笑：“回陛下，父母一切具好。”
季大老爷是大理寺卿，昭明帝日日见着，好不好的还用再多问一句？
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他也不是不懂。
又接着说道：“五郎也好。他已经娶了平宁侯府的嫡三女为妻。
母亲如今有宋三姑娘陪着，日日倒是有了说话的伴儿。
五郎与五弟妹琴瑟和鸣，母亲瞧着欣慰极了，怕是很快就能抱上孙儿。”
“哦？”季五郎娶妻，昭明帝倒是不知晓。
他心系朝堂，如此细枝末节的小事自然不会被拿到他面前来。
可季五郎已经娶妻，为何却无人替季回安张罗？
昭明帝有些不满。
“季家怎么打算你的婚事？”
季回安谦卑道：“母亲倒是向微臣提了几个人选，只微臣都不大愿意。”
昭明帝来了兴趣：“是吗？子晏的眼光莫要太高。”
季回安神色黯然，垂下眼眸，“是。”
昭明帝见他情绪低落的模样，关心道：“子晏可否说说，你母亲都给你提了哪些人家？
朕也替你参考参考。”
季回安淡淡道：“回陛下，有庆国公家的嫡次孙女，鲁安侯的外甥女，还有鸿胪寺卿家的小姐。”
昭明帝眉心微皱，脸色不悦。
这几家的小姐，他曾替二皇子参谋选皇子妃时，皆有所耳闻。
配子晏哪个都不够格，不怪子晏看不上，他都替子晏委屈。
令贞是怎么回事，竟挑些这样的给子晏。
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他曾也听人说过，令贞夫妻俩偏宠季五郎，薄待子晏。
还以为是因着子晏自小不在他们身边长大不太亲近的缘故。
想着就算有所偏心也不会太过，毕竟子晏也是令贞亲生的。
可如今看来，却非如此。
连替子晏挑选妻室也这般敷衍，不上心。
别的事上，恐怕更加淡漠。
昭明帝有些恼恨，子晏是他的孩子，令贞就这般看不上？
“拒绝的对，她们皆非良配。”
他的儿子芝兰玉树，卓尔不群，当配的起世上最好的女子。
季回安苦笑道：“微臣的母亲倒是觉得这几位姑娘很是不错，拒了后，便对微臣颇有微词。”
‘啪’昭明帝一拳砸在身侧的龙案上。
“你父母若是有微词，让他们同朕讲。日后你的婚事不必经过季家，若有中意的姑娘大可以告诉朕，朕给你赐婚！
看他们还敢不敢！”
昭明帝情绪激动，护犊子的心急切。
季回安心下越发了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儒慕之情。
“谢陛下隆恩！”
季回安目的达到，便退出勤政殿。
只行至宫道上时，见到了一身麒麟服的谢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