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
“达康同志,你信不过我?”
李达康猛地抬头,对上祁同伟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心脏狠狠一抽。
“信!市长,我……”
“那就记住我电话里说的三件事。”
祁同伟截断了他的话,每个字都像是钉子,钉进李达康的心里。
“那是我们摆在明面上的盾。”
“至于你担心的家里的事,是暗箭。”
“得用另一只手来挡。”
他看着李达康,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欧阳菁同志那边,你不必插手。”
“我会安排最顶尖的审计团队,以‘海外资产配置’的顾问身份去接触她。”
“他们会帮她理清每一笔账,将那些说不清来源的资金,全部包装成合法的投资收益。”
“所有手续,都会干净到让人生畏。”
“梁群峰的刀,砍不到她身上。”
李达康彻底怔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结局,最坏的,不过是让欧阳菁退钱,自己去向组织坦白,赌一个政治生命的终结。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祁同伟连这一步都算到了!
而且,算得如此周密,如此滴水不漏!
这哪里是领导保下属?
这是在用自己的身家性命,为他修补最致命的后防线!
“市长……这……这风险太大了……”李达康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没有风险。”
祁同伟的语气淡漠下来,近乎冷酷。
“因为,就在我们说话的这几分钟里,梁群峰的报应,已经上路了。”
李达康的眼角狠狠一跳。
只见祁同伟拿起桌上那部红色电话,拨出一个号码。
“文菊同志。”
电话那头的徐文菊明显顿了一下,但立刻应道:“是!市长!”
“启动计划,马上行动。”
祁同伟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彻骨的杀伐之气。
“收网。”
“通知吴南平。”
“把他攥在手里的,关于梁璐的表哥,梁凡那家‘宏业投资’的所有东西,全部给我挖出来。”
“资金流水、黑账、非法集资的证据链,一个都不能少!”
“时限,两个小时。”
“我要一份完整的报告,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目标,不是省纪委。”
祁同伟的目光穿透玻璃,望向了遥远的京都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绕过汉东所有部门。”
“直接捅到京都巡视组王副组长那里!”
“告诉王副组长,林城有人想用金融暴雷,动摇汉东的稳定大局。”
“请他,为国除贼!”
话音落下。
李达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行动!
京都巡视组!
为国除贼!
他终于明白了!
什么被动防守!
从一开始,梁群峰那个宝贝侄子,就是市长圈养在案板上的一头猪!
祁同伟不是在等。
他是在钓!
钓梁群峰出那把最毒的刀。
然后,用一把早已磨得锋利无比的剑,一击毙命!
这才是真正的权谋!这才是真正的霹雳手段!
这一刻,他心中曾对祁同伟抱持的最后一丝自矜与不服,被碾得粉碎。
剩下的,只有从骨子里渗出的敬畏。
李达康猛地站起身,双腿并拢,对着祁同伟,深深地鞠了一躬。
“市长。”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决绝。
“我李达康这条命,从今天起,就是您的了。”
祁同伟没有去扶,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我不要你的命。”
他的目光深邃而坚定。
“我要你跟我一起,将这林城的天,彻底恢复清朗!”
李达康的身躯僵直了一瞬,而后缓缓挺直了脊梁。
那股压垮他神经的沉重压力,在这一刻被生生抽离。
他看着眼前的祁同伟,眼眶灼热,喉头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最终,所有的情绪,所有的震撼与感念,都凝聚成一个重重点下的头。
还有一个字。
“是!”
祁同伟没再说什么,拿起办公桌上那部黑色的电话,直接拨给了市委一把手,林增益。
电话接通。
祁同伟的声线平稳,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却有一种直抵人心的分量。
“增益书记,是我。”
“达康同志的事,你应该听说了。”
“市委,需要拿个态度出来。”
电话那头,林增益的呼吸停顿了半秒。
这位在汉东官场浸淫多年的市委书记,瞬间就明白了这通电话的全部含义。
“同伟市长的意思是?”
“开紧急常委会。”
祁同伟的语速不快,却不给对方任何思考和推诿的空间。
“议题就一个。”
“对李达康同志的信任动议。”
“用我们市委集体的决议,告诉所有人,林城的班子,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
林增益沉默了足足两秒。
电话里,甚至能听到他指节叩击桌面的声音,一下,两下,然后骤然停止。
“我同意!”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一小时后,市委一号会议室见!”
电话挂断,办公室里只剩下电流终止的轻微“嘀”声。
李达康站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不真实。
前一分钟,他还在为妻子欧阳菁的账目问题,准备赌上自己的政治生命。
后一分钟,他的市长,已经撬动了林城最顶层的权力机构,要为他铸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
这是何等的魄力。
这又是何等的庇护!
一个小时后,林城市委常委会议室灯火通明。
深夜被紧急召集而来的常委们,脸上都带着压抑不住的惊疑,彼此用眼神交换着信息,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当林增益和祁同伟一前一后走进会议室时,所有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
空气,瞬间变得凝重。
所有人的视线,都牢牢锁死在这两位林城的最高主官身上。
林增益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全场,直奔主题。
“同志们,深夜把大家叫来,只为一件事。”
“最近,有些风言风语,是冲着我们班子里的李达康同志来的。”
场内的气氛立刻变得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