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了两个多小时,当拉芙希妮醒来时,心中虽仍存焦虑,但头脑感觉已经清醒了不少。
拉芙希妮揉了揉眼睛,却发现身下并非温暖的床铺,而是某个房屋倒塌后还算完整的墙板。
她猛然想起自己身处何处,急忙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还裹着另一件深池的披风与外套,因此才未感觉出异常。
说起来,这披风与外套,应该就是...
“你醒了。”
“啊...?”
拉芙希妮循声扭头,只穿着一件黑色衬衫的查德希尔果不其然地坐在另一块较为平整的废墟上,想来此前也一直安静地守在自己的身旁。
说实话,她感觉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不会再因为查德希尔突然出现或消失而感到惊讶。
毕竟这位查德先生只是行事鬼鬼祟祟,相比起自己与深池所累积的那些阴暗,又算得上些什么呢?
而看见她醒来并且气色还不错,查德希尔方才收回注视的目光,询问道:“感觉好些了么?”
“好多了,多亏了您的照顾。”
拉芙希妮将手中衣物上所沾染的些许尘灰扫去,然后双手交还给查德希尔:“很温暖,谢谢。”
应该是在指衣服吧?
查德希尔纠正道:“我做的这些只有一部分效果,另外还是需要你作为德拉克的自身体质发力的。”
这是当然的了,他只是不忍让一个衣着单薄的人躺在一堆灰烬之中,只是...顺手而为。
这与对方是不是德拉克没有关系,而德拉克也不会因为感冒时少穿一两件衣服一病不起。
“我自己吗?”
拉芙希妮不知道联想到了些什么,又开始变得若有所思:“是啊,您说的对,只能由我自己...”
应该是在说体质吧?
忽然感觉拉芙希妮好像有点变聪明了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好像开悟的情绪呢?
查德希尔担心也许是造成的打击太大了,立马又开始转移话题,担任起了‘副官’的汇报:
“小丘郡的居民大多都对深池表达了欢迎,城内的维多利亚抵抗力量也已经清剿完毕,深池的损失很少...”
“损失?”
平时已经在蔓德拉嘴里听到过无数遍的词,今天拉芙希妮面对查德希尔却不只是点点头,应付一句‘我明白了’。
拉芙希妮看着一夜之间变得破败苍凉的街道,以及街道尽头那依旧留有烧焦痕迹的广场,忽然语气自嘲道:
“姐姐总是告诉我,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权力的斗争中就是成王败寇,赢的人才有资格谈论正义。”
输的人自然会被烈焰燃尽,然后死去,死去的人是不会说话的。
可是这是对公平的战士来说吧?
只有势均力敌的战争才算成王败寇,单方面的凌虐不如说是屠杀,很多时候政客与权贵只是需要得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手无寸铁的居民?他们连战斗的权利都没有,又谈什么理所应当的‘胜利’?
拉芙希妮在昏沉中清醒的这一刻,分明感觉自己虚伪极了:“您觉得呢,查德先生,您是怎样看待的呢?”
是和姐姐爱布拉娜一样吗?是的吧,毕竟查德先生同样是姐姐的合作者。
拉芙希妮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查德希尔与蔓德拉不同,很柔和、很...纵容?但终究是另一个默不作声的帮凶。
“恕我直言,这个假命题没有意义。”
查德希尔没有回答是或不是,他也没有心虚的躲避拉芙希妮的双眼,他只是说:
“你是领袖,我遵从的是你的决定。无论是过程还是结果,领袖的决定我会去执行,只要你发话。”
真是狡猾的回答,好像所有的责任都归于拉芙希妮、归于‘领袖’,包括那无人认领的‘荣耀’。
拉芙希妮感觉自己好像又被戏弄了,可是看着始终尽心待立于身边的查德希尔,她的心中却全然没有怒火。
拉芙希妮张了张嘴,看着这个‘忠实’的‘仆从’,像是被无声嘲笑的傻子国王一样:“...”
因为查德希尔不会质疑,因此拉芙希妮想要争辩。真是奇怪,好人就应该被用铳指着?
这不合时宜的争论当然没有继续下去,深池试图追踪驻军的斥候带来了坏消息——
“领袖!根据阿赫茉妮大人的指引,我们发现维多利亚人的残部好像在正在集结,原本应该被回收的脏弹也没能找到...”
“直接说结论吧。”
查德希尔打断了斥候汗流浃背的分析:“那批脏弹是不是已经被驻军得到了?”
“是的...恐怕...”
“他们想用脏弹对小丘郡进行清扫。”
这个结论几乎肯定,毕竟现在城中哪里还有维多利亚人呢,这不都是一群意欲谋反的塔拉人吗?
既然不是同胞,那便无需顾忌,吃了大亏的汉密尔顿必然会用这个手段找回场子。
“领袖,最好是赶快撤出小丘郡!”
“是啊,领袖,您不能出事!”
“让我们去牵制驻军,您暂且规避...”
听着这七嘴八舌的建议,拉芙希妮眼下只得出了一个方法——‘快跑!’
放弃小丘郡,保留深池的有生力量,然后在驻军彻底没有底牌之时,直接将他们彻底剿灭。
按照军事战术的角度,这毫无疑问是一个最划算的方法,只需要牺牲一小部分就能取得最大战果。
此时开口的深池的士兵们个个争先恐后,表示愿意留在小丘郡作为诱敌的靶子,倒是没有一个怂货。
为了塔拉,为了深池,为了领袖。
拉芙希妮看着这一张张真诚的脸,绝不怀疑他们此刻的忠诚。
但是唯有一个问题——
“那么,城中的居民该怎么办呢?”
“...”
“......”
“.........”
刚刚率先开头,愿意自我牺牲的深池小队长咬了咬牙:“领袖,宁可拼得一死,也绝不能让维多利亚人胜利。”
意思很明显了,为了胜利,牺牲在所难免。继续犹豫下去,只会白白丢失胜机。
若是爱布拉娜在此,必然已经溜出城外了。
可是拉芙希妮不是爱布拉娜,她才答应过一个小丘郡里的塔拉人,要让他们的生活更加幸福的。
怎么转瞬间又要抛弃呢?
拉芙希妮扫过一张张紧张的脸,那些深池士兵们生怕领袖脑袋一热、要留下来与小丘郡共存亡。
那一刻,拉芙希妮想过许多。
她想到了千千万万在战斗中牺牲的塔拉人,想到了千千万万的‘亡灵战士’,难道他们的牺牲就换来这样一个深池吗?
不!拉芙希妮第一次很不甘心,她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件事哪怕可能会让她跌的粉碎,她也不想再退缩。
如果拉芙希妮就是深池,如果深池就是为了塔拉,那么拉芙希妮不想再后退,可是即使拉芙希妮的火焰也无法正面对抗脏弹...
不,并不是毫无办法,自己此时还有一个可能的选择!
如果这个选择能够挽救小丘郡中手无寸铁的塔拉人,那么拉芙希妮愿意拒绝阿赫茉妮的建议。
“副官,听令。”
拉芙希妮做了决定。
“领袖,我在。”
查德希尔上前一步。
“我命令你...率领队伍,前往城外炮兵阵地,阻止维多利亚人的轰炸。
剩下另一部分的深池,和我一起留在小丘郡内,安抚居民、坚守塔拉——
以上,作战部署,即刻执行。”
这个命令十分冒险,倘若副官没能成功拿下炮兵阵地,迎接领袖与深池的将会是脏弹的轰炸。
他们也许会被埋在废墟之中,就算侥幸存活感染矿石病的概率也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而患上矿石病的人,是不配继续留在深池当中的,领袖会抛弃他们。
可是拉芙希妮不会,这一次,她说:“为了塔拉,我将与你们同在。”
临时战略室中,空气短暂的凝滞了片刻,随后这些一直‘为了深池’而战斗的塔拉人爆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高呼。
“为了领袖!!!为了塔拉!!!”
这一次,他们比曾经的每一次都更加相信,自己正是为了塔拉的复兴而战斗。
在人群的高呼声中,查德希尔看见拉芙希妮的脸上也涌现出了先前从未有过的情绪,好像一个真正的领袖了。
他忽然也小声笑道:“遵命,为了领袖。”
当拉芙希妮做完一切准确部署后转身时,并没有看见查德希尔的身影。她却并不慌张,她知道他已经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