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源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他深知这几人的心思,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在他这里,只要不结党营私、干预朝政,正常的亲戚情分并不需要刻意避讳。
“劳你们挂心了”,秦思源语气轻松,“两个小子都还在进学,老师们管教得严,不过崇文今年已满二十,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太后近来有意在勋贵闺秀中为他张罗,挑选贤淑之人”。
他顿了顿,给出了更明确的信息,也算是安了几位老臣的心:“此次北伐,他们兄弟二人都会随军出征,在军中历练。待积攒些资历,立下些功劳,朕自然会按制赐封爵位,不会亏待了他们”。
听到这话,常山明、刘文斌,乃至一直默默吃喝的雷虎和林云,心中都了然且欣慰。
他们明白,所谓“随军出征”、“积攒功劳”,更多是走个过场,在绝对安全的中军或某个大将麾下镀层金。只要陛下记得这份情谊,太后健在又怎会不照顾自己的亲侄子?将来一个实权不高但地位尊崇的爵位是跑不了的。
知道两位公子前程无忧,他们这些受过老太爷恩惠的旧部也就放心了,这份欢喜虽未明显表露在脸上,但眼神交流间,已然心照不宣。
酒宴的气氛因此更加和谐热烈,众人推杯换盏,忆往昔峥嵘,展未来宏图,直到夜深宫禁时分,方才尽兴而散。这次小聚,既商定了未来重要的国策方向,也维系了核心圈层内微妙而牢固的人情纽带,为即将到来的巨变,增添了又一重保障。
时值暮春,中原大地却感受不到多少暖意,在江北与河南交界处的一片开阔平原上,一座连绵数十里、旌旗蔽日的巨大营盘如同匍匐的巨兽,散发着混乱而焦虑的气息。
这里聚集了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三部主力,以及部分残明军队,号称六十万,实则战兵逾二十万,是各方势力为抵御大夏北上而拼凑起的最后屏障。
中军大帐,规模宏大,却掩饰不住内部的逼仄与紧张。
帐内烟气缭绕,粗犷的武将和面色凝重的文士分列左右,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盟主李自成高坐主位,他面色黧黑,眉宇间带着草莽豪雄的戾气与日渐深重的忧虑,一身锁子甲外罩着抢来的明黄色袍服,不伦不类,却彰显着其“闯王”的自诩。
左侧,是面色阴鸷、眼神闪烁的“八大王”张献忠,他翘着二郎腿,看似随意,但按在刀柄上的手背青筋微露。
右侧则是身形矮壮、一脸精明的“曹操”罗汝才,他眯着眼,仿佛总是在权衡利弊。
下首,还坐着一位身着大明参将服饰的军官,名叫孙明,代表着残明朝廷和那两万装备相对精良的明军,他面色沉静,眼神中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倨傲与无奈。
李自成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地开了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诸位!大夏欺人太甚,吞我南方,如今更是陈兵江北,虎视眈眈,欲亡我等于此地!今日我等会盟于此,兵强马壮,正当同心协力,共御强敌!”。
他试图提振士气,但话语在空旷的大帐里显得有些干巴巴。
话音未落,一个尖锐的问题便被抛了出来,来自张献忠麾下一位瘦削的谋士,名叫徐以显,他以算计狠辣着称:“闯王高义!然则,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闯王示下。我军连营数十里,人马众多,这每日人吃马嚼,粮秣消耗如山如海”。
“不知闯王中军,现存粮草尚能支撑几日?后续粮道又是否畅通?”。
这一问,直接戳中了李自成的肺管子。他脸色瞬间更加难看,强压着怒气道:“徐先生多虑了!本王既为盟主,自然不会断了各位兄弟的口粮!”。
“只是……只是近来各地输送不畅,库中存粮,确确已不多”, 他无法说出具体数字,那会暴露他的虚弱。
但众人都知道真实情况,现在正是春耕时期,而联军和大夏不同,联军是要大批民夫的,这样一来不但耽误春耕,还会造成粮食紧张。
李自成身边的头号谋士牛金星,立刻站出来打圆场:“徐先生所言虽是实情,但亦不必过于担忧。闯王已严令后方加紧催粮,不日即可运抵大营,当务之急,是商议破敌之策!”。
“破敌之策?” ,张献忠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开口,“老子看是等死之策!缩在这鸟地方,等着夏蛮子来打?老子在山西的时候,可没这么憋屈过!”。
他口中的“夏蛮子”带着轻蔑,却也掩不住一丝忌惮。
李自成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再回避核心问题,他抛出了自己思考良久的方案,试图掌握主动:“既然粮草不继,坐守待毙绝非良策!本王之意,与其在此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集中精锐,趁夏军立足未稳,渡过淮河支流,猛攻其在江北的据点!将他们赶回长江南岸去!届时,江北富庶之地,尽归我等,钱粮物资,取之不尽!”。
这个提议带着李自成一贯的冒险风格,也反映了他对粮食的极度渴望。
大夏在江北控制区推行了土地改革和秩序重建,相比他们治下的混乱,确实堪称“富庶”。
然而,这个看似激进的方案立刻遭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反对。
“不可!万万不可!”, 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是罗汝才的军师吉珪,他是个老成持重的中年人,“闯王!夏军非明军可比!其火器犀利,军阵严整,贸然渡河攻坚,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军虽众,多为新附之卒,攻坚能力薄弱。一旦受挫,损兵折将不说,士气必然大挫,届时这连营大寨,恐也守不住了!”。
孙明也缓缓开口,带着明军将领特有的、哪怕落魄也要维持的体面:“闯王,吉先生所言有理。末将观夏军布防,沿河要点皆筑有坚固营垒,配置了大量那种能连发快射的火铳和威力巨大的大炮”。
“我军缺乏有效的攻坚手段,强行渡河攻击,伤亡必极惨重,况且,夏军水师亦在江面游弋,随时可能断我后路,此险,冒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