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乐，我们先坐下来吧？你也别太激动了”
见盛嘉乐还是不想放开柳念生，柳妈出言安抚了一下。
反应过来的盛嘉乐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动作有多冒失，连忙好好看了一下面前的小孩子，希望自己刚刚没有伤到他。
柳念生很安稳，不知道是因为要在初次见面的盛嘉乐面前装一下，还是本性如此，沉稳的有点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小孩该有的样子。
“念生，你挨着你二哥坐吧”
“好的”
得到柳妈的指示，柳念生直接爬到了盛嘉乐的身上，坐在了盛嘉乐的大腿上，让盛嘉乐有点惊讶，这孩子，很亲近自己？刚刚不是还挺害怕的吗，是不是有点太自来熟了，感觉跟印象里面的那位故人真的很像。
盛嘉乐向池言澈投来的询问眼神，池言澈也接收到了盛嘉乐的意思，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让盛嘉乐安稳一些，表示这是跟小孩子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既然柳念生都主动了，盛嘉乐就不再扭捏了，不过，他对小孩子，一向没什么热情的。
“像吗？”
“像，很像！”
“我们就知道，这一定是个惊喜”
“不仅仅是个惊喜，更是一个礼物”
“干爸干妈是怎么找到他的？”
“一个跟我们一块在这里工作的同乡，他们夫妻两个生不了孩子，所以想要领养一个，看孩子的时候发现了念生，越看越像，就赶紧拍照给我们看”
“我跟你干爸当时看到照片的时候，差点连手机都摔了，赶紧请假去找他，果然，没错，一旦错都没有”
“五岁，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不管是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念生都是我们的家人”
“所以，这算是老天有眼了”
“念生，第一次看到二哥，有什么感受吗？”
一家子正聊着，奶奶看着柳念生坐的那么安稳，出口问了一句。
“二哥很好，我喜欢二哥”
“二哥也喜欢你”
“念生，我不知道你现在能听懂多少，但是我还是要说”
“你就是你，既属于这个家庭，也属于你自己，我们就是你的家人，你不用怕的”
“嗯嗯”
“你叫柳念生，就是柳念生，做你自己就好了，明白吗？”
“明白的”
盛嘉乐说话轻声细语的，言语间充满了温柔，生怕惊到面前这个懵懂的孩子，在盛嘉乐眼里，柳念生跟瓷娃娃没有什么区别，生怕他碎了。
他很珍惜，他不想再有遗憾了。
柳念生其实没听懂盛嘉乐的意思，但是看到盛嘉乐那真诚的眼神，他知道二哥不会害他的，就算是听不懂，也要点点头做个回应。
他以后，会明白的。
“行了行了，就先说到这里吧，先收拾东西休息一下，一路上也辛苦了”
“晚上我们吃大餐”
“念生，从你二哥身上下来吧”
“嗯嗯”
柳念生很听话，说让干啥就干啥，他对这个初来乍到的家庭，还是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所以动作间还是有点拘束的。
不过也没关系，来日方长，在柳家的感染下，他会真正成为这个家庭的一份子的。
“嘉乐，家里的房间不太够，小池怎么睡呀？”
“干妈，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们俩一块睡，没事”
“也好”
“过几天我们俩就去厦门玩一下，要不带着念生一起？”
“也行呀，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跟你干爸就不去了，厦门都去过多少次了，你们兄弟两个好好玩玩，这孩子回家之后也没有怎么正经出去玩过”
“行”
“念生，过几天跟二哥去厦门一起玩一下怎么样？”
“好呀好呀”
听到这话的柳念生一扫之前的小心翼翼，开始变得欢呼雀跃起来，果然，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天大地大，都不如出去玩乐大。
盛嘉乐从冰箱里面拿了点零食给池言澈，两个人稍微垫吧了一下，就躺在一张床上午休了。
盛嘉乐虽然对见到自己新来的小弟弟感到非常高兴，但是池言澈能感觉出来，现在的盛嘉乐，有一种失落的情绪在弥漫。
从盛嘉乐到泉州之后，若有若无的，总能让池言澈感觉出一股子悲哀的情绪，让他很不舒服。
他不知道盛嘉乐跟柳家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其中一定有难以言说的苦楚，刚刚兄弟相认的场面，让池言澈猜到了一些什么，更是听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柳白泷。
池言澈没有主动过问，他很识趣，他知道这件事情可能是盛嘉乐的伤口，他不想撒盐，所以他在等盛嘉乐开口。
“好奇吗？”
躺下的两个人四目相对，盛嘉乐侧着身子低声喃喃，语气间藏着悲伤。
“好奇”
“那你为什么不问呢？”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如果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
“谢谢你！”
盛嘉乐吻了一下池言澈，他何德何能，能有池言澈这样的恋人在身边，现在，已经很少会有人这么照顾盛嘉乐的情绪了。
“我有一个同学，他叫柳白泷，是柳家的独子，我们相遇在长沙的大学，一个专业，一个宿舍，一同吃住”
“他是我在大学期间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就是李宗洋，也要排在他的后面”
“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你能想到的大学时光，基本上我们都是一起度过的，我们两个当时，彼此的家庭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关系也很好”
“我们两个一起相约考研，目标同样都是厦门大学，虽然选的专业不同，但是都朝着一个目标前进”
“最后，你也知道的，我成了厦门大学的研究生学子，他也一样”
“我本以为我们两个都会拥有光明的未来，我们都约好了，等他结婚的时候，我要去当他的伴郎，连给他的份子钱的数都说好了”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研二的那一年，也是正处于自然灾害的那一年，春节回来，他自杀了，毫无征兆的自杀了”
“什么？”
池言澈震惊了，这个话题太沉重了，他原本以为是他所想象的病重离世的结局，没想到竟然会是······
面对这样的变故，盛嘉乐到底承受了多少，柳家到底承受了多少，池言澈不敢想象，也不多嘴，继续听盛嘉乐讲述下去。
但是盛嘉乐现在，已经哽咽了。
“没错，是自杀！”
“那一天他说想要出校门买一本书，我嫌累，所以就没有跟他一起去”
“那时候因为还在自然灾害期间，并没有彻底放开，所以他校门，属于偷溜出去的”
“当天晚上彻夜未归，电话也打不通，第二天看到他定时发送的说说，上面写着再见了”
“那时候，我们都疯了”
“你知道当时我是什么感受吗，感觉天都塌了一样，我这人，总是喜欢用最大的恶意去预测未来”
“那天晚上他没回来，我当时就给他发过消息，但是他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我以为他手机被小偷偷了，还在官方网站上询问是否有类似案件况发生”
“没想到，得到的，却是最大的恶意”
“我们跟警方疯了一样地找他，在各个道路上的监控看到他的身影都激动的不行，但是却总是消失在监控看不到的死角”
“在那漫长等待的时间里，我体会到了书中文字曾经的描述，我是如何见证希望一瞬间的绽放，又是如何见证希望一点点的黯淡无光直到最终的破灭”
“这个过程在我读到那篇文字时还无法体会，那一次，我体会到了，以如此刻骨铭心的方式”
“他是那样的意气风发，有那样的诗书气华，不应该以这种方式结束，可是我拦不住······”
此时的盛嘉乐泣不成声，整个人缩成一团，窝在池言澈的怀里，不断地抽噎。
池言澈真是心疼坏了，他知道他哥会压抑自己的情绪，但是没想到竟然压了这么沉重的事情，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开解，只能慢慢的抚顺盛嘉乐的每一绺头发，让他尽量舒服一些。
“最后，他的尸体在一个海边发现了”
“凭什么，天底下该死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他”
“那一次，是我的至暗时刻，人生的至暗时刻”
“不过最沉重的，还是柳家”
“得到消息的爷爷奶奶直接躺进了医院，干妈也昏厥了过去，以至于后面主持大局的，一直都是小叔”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正式加入了柳家，认了干爸干妈，柳白泷不在了，那就由我为他接力，给柳家的长辈，养老送终吧”
“哥”
池言澈此时除了心疼，没有任何的情绪。
当年的盛嘉乐，也不过是一个还没有毕业的研究生而已，却要承受如此的人生之痛，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连自己都没来得及调整好，就来考虑柳家的状态，太难为他了。
池言澈不知道柳家是否从这一场伤痛中走出来，至少他知道，他哥没有走出来，一直都没有走出来过。
之前池言澈放过一次“海底”这首歌，被盛嘉乐厉声关闭了，他听不得这样的歌曲，他一直都没有走出来。
“所以，原因呢？”
“不知道，我们一直都不知道”
“他们都说是抑郁症，但是我一直都不相信，按照他的性格，如果真的生了这样的心思，他会安顿好后事的，不可能连个交代都没有”
“所以，直到今天，我都还在关注厦门的官方新闻，希望能看到某个凶手的落网，扯出柳白泷的事情，但是，一直都没有”
“就算我不相信又能怎么样呢，人死不能复生，一切的做法，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这样也挺好的，念生长得很像柳白泷，我不会把他当作柳白泷的替代品，但是他现在成为了这个家庭的心灵寄托，也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这个是毋庸置疑的”
“你们能再次遇到他，是上天给的缘分，哥，柳白泷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
“是呀，他会欣慰的，只不过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他了······”
刚刚平缓下来的盛嘉乐，这时候又抽泣起来了，渐渐的，自己也哭累了，缩在池言澈的怀里，睡着了。
“哥，以后，就让我来跟你一起承担吧”
“我爱你！”
在吹着空调的房间里，池言澈抱着沉重的盛嘉乐，安稳的睡着了。
“咚咚咚！”
“嘉乐，我进来了？”
柳妈轻轻的敲了敲门，随后推门而入，见到了令她震撼的一幕。
两个人盖着薄薄的夏凉被，相拥在一起，姿势之熟练，明显不是第一次了，这让柳妈产生了一种不好的想法。
“二哥还在睡吗？”
跟在柳妈后面的柳念生也鬼机灵的探出头来，同样撞见了两个人相拥躺在床上。
不过小孩子的世界，想法没有那么多，也不懂这个，只是觉得这是正常的午睡而已。
本来刚见面的时候还怯生生的，但是缓过来之后，柳念生觉得这个二哥对他还挺好的，虽然说了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但还是能听出来，二哥是对自己好的人。
柳念生在福利院呆了五年，说不受委屈，不吃苦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能很清楚的明白，现在的幸福来之不易，柳家是真的拿他当自己家的孩子，自己的年纪虽小，但是该懂的一些事情，还是懂的。
他能感觉出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之前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等家人的照顾，现在又多了一个二哥，心里肯定是欢喜的。
当弟弟的，总是会对比自己大的哥哥有一种天然的依赖感。
而且这个二哥还要带自己出去玩，就更喜欢了。
“嘉乐，你们······ ”
听到动静的两人也慢慢的醒了过来，盛嘉乐揉着惺忪的睡眼，没有正面的回复柳妈的疑问，只是跟池言澈轻缓的下了床，神态自若。
反而池言澈像是被捉奸在床一样，非常尴尬，整个人也是慌乱的不行。
“几点了？”
“快五点了，我们要出发了”
“行，我们收拾一下”
“二哥要快点呀”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稍微等一下二哥，二哥收拾一下”
柳妈的脸色虽然有些古怪，但是还是被柳念生蹦蹦哒哒拉着走开了。
“哎呀，太尴尬了”
“这有什么好尴尬的，这一次回来就是为了介绍我们俩关系的，别太紧张了”
“叔叔阿姨会接受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是真心在一起的话，他们不会拦着的”
“希望吧”
“干嘛呀，这样就被吓住了？明天小叔跟小姑都会回来的，你这样，怎么去见明天的柳家一大家子呢”
“啊，明天全家都到了呀”
“是呀，国庆嘛”
此时的池言澈真的像两眼一抹黑，晕过去算了。
在边上一直看着池言澈紧张又窘迫的样子，开心的不行，原来这个个小孩，平时风风火火的样子，也有怕的时候呀。
······
“来来来，小池，快尝尝，这可是泉州的特色，嘉乐每次来就要来吃一顿的”
“好的，谢谢阿姨”
面对着一桌子的好饭好菜，池言澈被柳妈和奶奶热情的招待着，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池言澈一遍接受着柳妈的热情，一边用眼神看向盛嘉乐，试探性的问询，引来的是盛嘉乐尝试的鼓励。
“不用这么拘束，吃吧，一个北京的孩子，应该唱一下这边最南下的美食”
“小池是北京人呀”
“是的”
“那你跟嘉乐不会是在哪一次借调时候认识的吧”
“哇，干妈，你太聪明了，我们就是在哪一次认识的”
“怪不得，怪不得今年过年回来的时候，嘉乐一聊起搞对象的事情就嘿嘿的傻笑，原来如此呀”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搞对象？”
柳爸没听明白柳妈的调侃，一脸的懵逼。
“没事，吃你的饭吧”
“念生，你也多吃点，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够不到的让你二哥帮你拿”
“嗯嗯”
“嘉乐，你们这一次在泉州待多久呀”
“明天小叔跟小姑不就回来了吗，我打算明天再带一天，后天带着念生去厦门玩两天”
“然后就吧念生送回来，我跟小澈也就回上海了”
“时间上来讲的话，也差不多，也行，挺好的”
“小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我是在一家为外企做文案策划”
“这样呀，是在北京上的学吗？”
“不是，小澈他是上外的研究生，今年刚毕业”
“今年刚毕业呀”
“是呀”
“你们俩差几岁呀”
“他比我小三岁”
“这个年纪，也刚刚好，还年轻”
池言澈偷偷瞥了盛嘉乐一眼，后者也察觉出这一瞥，竟然有了一种心虚的感觉，就好像是背地里该恋爱的小情侣还差一层窗户纸被戳破一样，几紧张又兴奋。
柳妈还是比较敏锐的，已经猜到了盛嘉乐跟池言澈的关系，不过并没有表现出反感的意思，看样子，应该是等着盛嘉乐主动给她坦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