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时候,夭夭还在地下溶洞,赤脚泡着温泉。此刻,怎会出现在薛宜生的医馆?
她怎么出来的?
即便莫雨放了她,如何走得出皇宫?
窗口那张美丽的脸,忽然笑的鲜艳:“姐夫,你来找薛宜生,还是来找我?”
徐骄脑袋嗡了一声:姐夫?
他想起来了。当年风盗和花罂勾搭,生的是对双胞胎。眼前这个如果不是夭夭,那就是蕾王。
徐骄退后一步,立刻催动护体真气,小院顿时变得阴寒,身边的枯竹,枝条上的露水刹那成冰。
蕾王拥有蓝琥珀,能操作一切身怀夺情蛊之人。
蕾王脸色一变,有些惊恐:“姐夫,你想干什么?”
徐骄心道:他妈怎么生的,简直一毛一样,只是要夭夭少了这份天真。
“蕾王?”徐骄说:“白天我才警告过薛宜生,你还真敢来帝都。”
“我早就在帝都了。”蕾王抿嘴笑着:“姐夫的好心晚了些。”
真是奇了怪,姐夫这两个字,听起来这么顺耳。
和姐姐无关,完全是妹妹的原因。两人长的一样,看不出任何区别,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眼前这位蕾王,感觉就像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而夭夭,一言难尽……
蕾王闪烁着大眼睛:“姐夫,你不会是来对付我的吧?”
“哪儿能呢,我身中夺情蛊,你手握蓝琥珀,怎么对付得了你?”徐骄说:“我还怕你姐姐一狠心,自己的命也不要,让我给她陪葬。”
蕾王抿嘴:“姐姐哪会这么狠。不然怎会答应你,让我给你解了夺情蛊。”
徐骄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的?”
蕾王抬手,响起清脆铃音,那是夭夭的落花铃。这落花铃是莫雨带出来的信物,不用想,上面一定藏了什么消息,当时没想到,疏忽了。
这时房门吱呀打开,薛宜生迷糊双眼:“是你呀。进来吧,蕾王正好要找你……”
徐骄看了蕾王一眼,她脸上笑吟吟的,人畜无害的样子,似乎并不想拿夺情蛊来说事。对,若是想威胁,早就找他了。
徐骄随着薛宜生进门。小楼小院,下一层全是药材味道,上一层才有些生活的感觉,淡淡的香,女人的香。
一个小房间,两盏烛火微摇,蕾王穿着薄衣。
徐骄心道:双胞胎还真奇怪,不但脸像,身材也这么像。腰线的形状,胸部的大小,肉眼根本看不出区别来。
“姐夫请坐。”蕾王笑的很甜,甜的像是糖尿病末期。
徐骄和她对面而坐,薛宜生低头站在她身后。
“姐夫这个称呼可不敢当,你是天遗族的蕾王……”
“你难道不是我姐夫?”蕾王说:“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把我姐姐抬进门的。这不就是姐夫么?”她压低声音:“姐夫深夜来此,是不是知道我就在这里。”
她长睫毛忽扇忽扇的,说不出的可爱。
徐骄摇头。
蕾王又说:“你今天对薛宜生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在提醒,天涯海在城外设了圈套。只要我们来救姐姐,就是瓮中捉鳖。”
徐骄摇头:“我想过寒山会来人,但没想过会是你。而且,你不是和齐王夜阑合作,让她来救夭夭么?”
蕾王大睁美眸:“姐姐说你聪明,你怎么能知道这么多呀。这可是大秘密,可我还是不放心。上一次天遗族损失太多高手,二祭司伤重,我也只能自己来了。我想着,即便没人帮我,至少还有姐夫在。”
徐骄心里莫名有些痒痒的。
蕾王拿着手上的落花铃端详,有点伤心的说:“姐姐传出来的消息,交待我两件事。第一,不要管她。第二,给姐夫解了夺情蛊。”
她用水汪汪的眼睛望过来。
徐骄难免有些感动,这说明夭夭还不算太垃圾,起码讲点人情。
“她真这么说的?”徐骄问。
蕾王点头:“我想,姐姐是抱了必死的心。可我不能让她死。我想,姐夫也不会看着她死。”
徐骄说:“那是当然,我已布好了局,用不了多久便能救她出来。这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回去寒山。天涯海和你们世代为仇,这明摆着就是个陷阱,你们却还是跳进来。寒山之上,难道没有聪明人了么?”
“明知是陷阱也要跳,那可是我姐姐。”蕾王说:“我就这一个姐姐。不像姐夫你,有好几个妻子。多一个不算多,少一个不算少。所以,指望不上。这是姐姐说的……”
徐骄无语,夭夭竟这样诋毁他人格。
“姐夫……”蕾王喊了一句。
徐骄沉吟道:“你姐姐不是麻烦,你才是麻烦。”
“为什么?”蕾王睁着天真的大眼睛,好像很不服气似的:“我已计划好了。只要救姐姐出来,再有齐王夜阑相助,离开帝都不是难事。”
徐骄说:“也许,此刻海王纳兰真哲就在城外等着你呢……”
“天涯海想要的,就在这里。”蕾王从怀中取出一块透蓝晶莹的琥珀来:“他不就是想要这个么,我给他。”
徐骄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天遗蕾王,怎能这般天真。看向薛宜生,后者摇头表示无奈。
“你就没有想过,蓝琥珀只是个借口?”徐骄说:“你早有这个打算,还找齐王夜阑干什么,交出蓝琥珀,换回你姐姐,岂不更直接。”
蕾王轻轻摇头:“这蓝琥珀乃是天遗至宝,非不得已,我绝不会把它交给外人。姐夫既然知道蓝琥珀,当知它的妙用。”
徐骄心头一动。
蕾王说:“这蓝琥珀,蕴含修者精气,可助人破境冲关。当年明君夜入寒山,便是因此。它也是这世上,唯一能解夺情蛊的东西。凡中蛊之人,也能用蓝琥珀,让其言听计从。”
徐骄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姐夫可知,我怎么说动齐王夜阑的。”蕾王淡淡一笑:“我许诺她,只要救出姐姐,便用夺情蛊迷惑你,让你听我差遣。届时,你会推翻明帝,夺了明家天下。齐王趁势自立,划江而治。”
徐骄脑袋嗡的一声,他怎地没有想到呢。看着那晶莹剔透的蓝色琥珀,散发着耀眼的光。眼前的蕾王,观之气息,也就是宗师修为,和夭夭相若。薛宜生是个废物,这又是在帝都,他的地盘……
又想:这姑娘毫不隐瞒,要么是真的天真,要么就是有后手,无畏惧。难不成二祭司也在……
心神凝聚,瞬间感知数里方圆,并没有强大的气息存在。
“可是,姐姐的意思,是让我给你解蛊,放你自由……”
徐骄完全迷茫。在他印象里,夭夭可没这么善良,尤其是对她。前些日子,还拿着夺情蛊死了活的威胁他。
“姐夫不信?”蕾王的眸子里透着无邪。
“你就没想过,用它来控制我?”徐骄说:“如果是你姐姐,一定会这么做。”
蕾王压低声音:“蓝琥珀能控制夺情蛊,是真的。能控制人,是假的……”
“蕾王……”薛宜生提醒。
“姐姐都准备给姐夫自由了,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她说:“这只是谎言罢了,为的只是让身中夺情蛊的人,乖乖的听话。倘真如传说中那样,当年的明君怎敢占为己有。更不会联手凌风,潜入寒山杀了大祭司,还有她母亲……”
徐骄哎呀一声。
是呀,是呀。这本就是个大大的矛盾。
蓝琥珀若真有这般奇效,当年明君和凌风夜袭寒山,两人身上都有夺情蛊,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薛宜生叹息:“徐骄,这是天遗族最大的秘密。”
蕾王嘟嘴:“这算得了什么秘密。如今的天遗族不是以前了,这一代能孕出夺情蛊的,也就姐姐一人,难道我要防备姐姐么?”
她把那蓝色透明的琥珀放在桌上,掐住手指,一滴鲜血滴落。蓝琥珀光晕立刻黯淡,上面显出一只蝴蝶的纹路。和他印象中的琥珀很是不同,这也许正是它神奇之处。
蕾王说:“姐夫,我这就按照姐姐的交待,解了你的夺情蛊。夺情蛊其实是个虫子,以血为媒,借助蓝琥珀的气息,便能将其从体内引出。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徐骄半信半疑,但总要试一下。这夺情蛊就像痔疮一样,不要命,但烦人的很。
他伸出食指,一丝真气切开肌肤,鲜血随即渗出。
蕾王说:“按在蓝琥珀上即可。”
徐骄迟疑了一下,暗中凝聚奇寒真气护住心脉,手指摁了上去。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蓝琥珀光晕紊乱,显出一只蝴蝶图案。徐骄鲜血流过的地方,似有活物蠕动。定睛一看,是一条细如发丝的小虫,极是恶心……
薛宜生端了个碗过来,碗中盛满烈酒,酒气熏人。拿着筷子,小心翼翼把蓝琥珀夹进碗里。血遇到酒立刻散去,那虫子被酒一激,瞬间变粗了好几倍,更显恶心。
薛宜生又把蓝琥珀夹出来,光泽耀眼,煞是好看。用毛巾擦干净,然后放在徐骄面前。
徐骄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蕾王说:“蓝琥珀交给姐夫,若我和姐姐被海王所擒,请姐夫用这个东西,换我们两人性命。”
徐骄不懂:“你绕了这么一大圈,我怎么不明白。既然你有这个打算,何不直接交出蓝琥珀。海王是个有身份的人,收了东西,我想他也不会食言,干出不要脸的事。”
蕾王抿一下嘴唇,娇艳欲滴:“应天理要蓝琥珀,许是想着解除风盗体内的夺情蛊。他是我父亲,即便不逼我,我也会那样做。至于海王,肯定是有别的图谋。”
“别的图谋?”薛宜生似乎比徐骄更惊讶:“难道这蓝琥珀还有其它秘密?”
蕾王嗯了一声:“这秘密,族内知道的人不多,但天涯海的人知道,也是有可能的。天遗族内,凡破境圣人者,若无法再进一步,生命将尽之时,会把一身精气注入蓝琥珀。希望有朝一日,后人能借此破境为真。”
徐骄眼睛一亮,这是个宝贝。
蕾王接着说:“自羽祖之后,再无一人成真。可天遗族,却靠着这蓝琥珀,代代有圣人。”
薛宜生惊疑:“既然如此,近几十年来,怎地只有大祭司一个成就圣人境……”
蕾王说:“蓝琥珀就像个池子,前代圣人灌注精气于其中,后人以其精气成圣。循环不已,源源不绝,直到百年前……”
“修罗山之乱?”薛宜生说道。
徐骄有些明白:那一战,天遗族被天下江湖围攻,想必高手多数不得好死,来不及将精气留给后人。
蕾王点头:“是呀,自那之后,蓝琥珀内精气断绝。从那时起,天遗族内,便只有六人可借助此物修行。蕾王,库玛,四大祭司。当大祭司成就圣人之后,这蓝琥珀内已经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薛宜生叹息:“难怪。我天遗族制霸千年,修罗山一战虽受重创,却也不该成为末流,被天涯海欺负。”
蕾王看着徐骄:“姐夫,其实不是我舍不得。我怕的是,海王冲着精气而来,蓝琥珀到手,却发觉是个废物,反而对姐姐不利。今我将琥珀给你,若我和姐姐不能回到寒山,请姐夫以此物做交换。姐夫乃长梧真人弟子,海王即便发觉有不妥,也不敢对你怎样。”
听到这里,徐骄算是彻底弄明白了。
风子衿何以亲来帝都,纳兰真哲何以困住夭夭设下此局。前者为天下,后者为大道。而他,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蕾王面露愧色,小声说:“对不起。计划之处,是要利用你。但现在你夺情蛊已解,只想请姐夫,可怜我们姐妹。你掌山海大阵,帝都之内,没人敢尝试阻止你的后果。姐夫又是摄政王,你把姐姐从宫里带出来吧……”
薛宜生突然冷笑:“蕾王,莫雨拦着,他怕是不好办。”
蕾王说:“无妨,这女人,我来杀……”
“等一下,为什么要杀人呢?”徐骄说:“不是讲好了么,邢越的儿女,她的那对弟妹来帝都,莫雨自然不是妨碍。她不是威胁,她身后的天涯海才是威胁。杀了她,岂不是打草惊蛇。你们真当我因为莫雨,就不愿救夭夭?”
“可是姐夫,邢越的儿女已经死了。”
“什么?”徐骄大叫。
“对付明帝的时候,就死在帝都。”蕾王说:“姐姐也是知道的,她没有告诉你么?”
徐骄大拍脑袋:“她怎么会说。她还指望用两个死人,换莫雨的昆吾刀呢。这女人,嘴里没一句实话,我怀疑她那一嘴牙都是假的。”
“你别这样说姐姐。她为了我,为了天遗族,不知受了多少罪。而且,那昆吾刀本就是天遗族的。是邢越那个叛徒,将我族至宝窃为己有,还传给他与海后所生的女儿。这是天涯海用的美人计,姐夫你得主持公道。”
徐骄心道:真是双胞胎姐妹,就这件事一样的认知。但不得不承认,人家说的有道理。听到这里,奇寒真气游遍全身,并没感觉出什么不妥。也是,这夺情蛊不发作时,本就难以察觉。
蕾王突然站起来,两步窜到徐骄身边,抱着他手臂,晃着说:“姐夫,人我要,刀我也要……”
徐骄无语。一代蕾王,不但天真,而且是个自来熟。
“你好好坐着。”徐骄说:“现在,把你本来的计划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蕾王很听话,坐在旁边,小心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计划不复杂,也很巧妙。
第一步,是把夭夭救出皇宫。有他在,在帝都城不会有问题,毕竟这是他徐骄的地盘。
第二步,两人混进天色歌舞,离开帝都。天色歌舞本就到处巡游,来了帝都,惊艳一番之后再离开,那是挺自然的事。再有风子衿相助,三位大宗师相护,成功机率很大。
风子衿当然竭尽全力,因为她还要靠着蕾王催动夺情蛊。然后故事才真正开始:摄政王干翻老婆,自己做皇帝。她风子衿以齐王之尊,振臂高呼……
这个时候,哪怕朝廷有徐家撑着,也是无用。因为你属于造反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以南都的实力,退可以分江而成天下,进可以高举义旗挥兵帝都,登大殿,坐龙椅。
奶奶的,这点子够狠,这女人也够狠。也许,风子衿唯一想不到的,是这个天遗蕾王如此紧张自己姐姐,还如此天真无邪。
徐骄又一想,风子衿聪明狠辣,心思又深。她若按照和蕾王约定行动,就不该那么执着的杀自己。
该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