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循传统，我们将最令人期待的比赛留到了最后。”主持人的声音从我们周遭的扬声器中传出，可他本人依旧不见踪影。
“亲爱的上阳同胞以及辛勤劳作的下羽人们，现在为大家呈上今日的最后一场比赛：李征对阵维京指挥官。”
我紧紧攥住座椅的边缘，忽略了手指和前臂被咬伤的疼痛，还有鼻子和肋骨的痛楚。我的眼睛不停地转动，不明白自己为何被安排坐在此处。我看到另外三名选手被引领到我身旁，他们坐在我旁边的空座位上，看上去和我一样迷惑。
在上阳人环绕的专属座位区，没人敢说一句话。三位一体坐在几排之后，我偷偷瞧了一眼盛图南，却发现他的表情和我一样茫然。
只有王猛似乎乐在其中，当他注意到我的目光时，露出了一个露齿的笑容，这让我意识到他肯定在这背后搞了鬼。我看了看他身后，疑惑为何将军们没有任何表示——虽说他们通常也不会说什么——结果发现他们根本不在这儿。我之前都没留意到他们今天没来。
我缓缓转过身，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看到李征从墙上的一道滑动门走进角斗场。当他走向中央时，我能看出他已经显得垂头丧气。
一看到他，我就想起了我们上次的比赛，以及他是如何沦落到这般境地的。某种东西在我的脑海中“咔哒”一响，一切终于变得清晰起来。我左右看看，发现另外三名选手中至少有两名在之前的比赛中击败过李征。
坐在两排之外的男孩在我瞥向他时也看向我，我记起他就是那个在比赛中弄伤李征脚的人，而我后来借此占了便宜。
李征站在中央，环顾四周，观众们安静地等待着。当角斗场的另一扇门滑开，一名上阳人走出来时，他吓得一跳。李征本身高大，可当维京指挥官和他站在一起时，他就像个小矮人。
我从头到脚打量着这位名叫维京的上阳人，喉咙干得几乎要冒烟。他至少有两米高，浑身都是肌肉。他穿着和李征一样的制服，但银色的头发和冷酷的蓝色眼睛已经让我预见到这场比赛的结局。
我紧紧闭上双眼，前后摇晃，期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期望自己能醒来，躺在医院的床上，伤口已经被缝合。我本打算错过这场比赛，因为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
“维京指挥官，感谢您今日为我们奉献一场精彩的战斗。”王猛的声音穿透了紧张的氛围，我立刻睁开眼睛盯着他。我不记得三位一体或将军们在比赛前有过任何通告。
王猛明亮的双眼在人群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的目光落在了我所在的这一排，再次开口说道：“下羽人与上阳人之间的比赛向来都不容小觑。它们是为了给那些期望加入伟大的上阳军队的人提供学习的契机，所以我必须强调，你们必须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观看这场比赛，以表最大的尊重。”他命令道，我明显地瑟缩了一下，不晓得这句话是否是专门针对我。
我痛苦地抓紧座椅，看着李征和维京指挥官进行正式的礼节性交流。李征几乎不敢直视对手的脸，当他伸出手准备握手时，我能看出他在明显地颤抖。
我的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裤子的布料和皮肤里，但这并未阻止我肚子里那种仿若等待将我吞噬的火焰般的恐惧感逐渐增强。坐在我身旁的女选手不安地挪动着，我用余光看到她狠狠地咬着下唇。
礼节性交流结束后，维京指挥官让李征选择他喜欢的武器，李征选择了十二把加热的匕首。我只能猜测他打算在上阳人靠近他之前先从远处攻击对方，我衷心盼望他能成功。
他们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整个竞技场一片死寂，我唯一能听到的是耳朵里心跳的声音。当哨声响起时，我险些从座位上蹦起来，看着上阳人漫不经心地走向犹豫不决的李征。
李征将手臂抬到身后，经过片刻的迟疑后，他向维京指挥官投掷了一把加热的匕首，但匕首落在了指挥官前方几英尺的地面上。李征看上去极为紧张，我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受。我祈祷他在接下来的几秒钟内瞄准能有所改进，当他再次举起手时，我屏住呼吸等待他的投掷。
这一次他的投掷好多了。
匕首直直地朝向上阳人飞去，但指挥官的反应迅疾如电，他向一侧闪躲，避开了匕首的轨迹。我喉咙里哽住了一块硬物，看着李征接连数次投掷都未能击中目标，直至只剩下最后一把匕首。
此时，高大的上阳人已然站在了李征几米之外。我距离如此之近，能看到李征的下唇在颤抖，他将最后一把匕首径直投向维京指挥官的胸部。我几乎看不清那细长的金属物件在空中飞掠，但指挥官轻而易举地用一只手接住了它。
我的身体僵直，眼睛因恐惧而睁得老大，看着上阳人走上前，用掌根击打李征的颈部。李征向后飞去，捂着脖子大声咳嗽。
指挥官一把抓住李征的衣领，将他甩向角斗场的墙壁。我听到一声脆响，李征的头撞上了坚硬的石头，声音在我们周围紧张的静默中清晰地回响。
与之前的比赛不同，此刻无人欢呼，我只能猜测每个人的眼睛都睁得极大，害怕得连眨眼都不敢，尤其是在之前的警告之后。我不敢转头去看其他人，唯恐王猛正在注视着我。
“起来，继续战斗。”维京指挥官弯下腰再次将李征扶起，看上去有些失望。
“我不能……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我……”李征的眼睛红红的，泪水顺着脸颊肆意流淌。他用颤抖的手捂着后脑勺。这一幕令我的胸口疼痛难耐，我多想移开视线。上阳人叹了口气，显得很失望，他把李征拖到了我们的正前方。我几乎对李征的乞求之举感到恼怒。每个人都清楚上阳人有多么厌恶乞求，因为这是最为明显的软弱表现。
李征没有挣扎，没有反抗，但他的乞求声如同奴隶宿舍床边的警报一般，持续不断且无法回避。我竭力让自己不去听，却做不到。
“求求你，不要……我不想死……求求你……”他的哭喊声让我的后颈汗毛直立。
我坐立不安，看着维京指挥官将李征按跪在他的面前，面向观众。李征绝望地转动着头，扫视着面前的观众席，而我们恰好被安排坐在他的正前方，这实在是太巧了。他的目光与我交汇，那一刻，我多希望自己能碎成千万片，飘向太空，远离此地。
我无法闭上眼睛，也无法移开视线，更无法通过那凄惨的一瞥向他致歉。
我的胃紧绷起来，接着开始痉挛，当指挥官将手放在李征下巴下方时，我盯着李征，他似乎茫然地望着前方，但方向正是我们这边。他停止了乞求，唯一的反应是泪水不停地从脸颊滑落。
指挥官的手指缠绕在李征的下巴和脖子上，逐渐收紧。
“求求你……不要……”李征低声说道，我的胸口痛得厉害，我几乎要因痛苦而放声大哭。
时间仿佛停滞了，秒针如同小时那般漫长。我看着指挥官将李征的头扭转到一个难以想象的痛苦角度，我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断裂声，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看到李征的头在他的大手中无力地垂下。
我看着指挥官松开手，看着李征的身体像一个破损的娃娃一样，头部先着地，重重地摔在坚硬的地面上。然后，我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