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杨清所言，他真的是好不容易才能休息一天。到十二月，北溟文化的所有员工仍然处于一个精神紧绷的状态。纵然有些想偷懒的，但一看身边是人都是卷王，于是再想摸鱼也会有点不好意思。也许这些摸鱼的人手头的效率并没有提高多少，但长期处在这种环境下，心神也难免有些紧张和焦虑。
——这些是坐在办公室里的人。
但这世间也不全是这类的人。就比如远居农村的许素婉。她家再往上数三代都是贫民，没出过什么有钱人。嫁的丈夫再往上数三代也都是穷人。因此这一家的人性格都吃苦耐劳、坚毅质朴。不贪图什么富贵，只踏踏实实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从前他们在乡下种地，后来去城镇在城镇上租了个门面卖早餐，男人就出去跑司机。日子也还过得下去。
这一生也没什么追求，平平淡淡的日子对外人也没有什么好夸耀的地方。心中唯一自豪的是就是养出来的儿子很争气——这可是他们老杨家出的第一个大学生啊！当然骄傲自豪了！
不需要跟别人比，也没道理跟别人比。虽然杨清只在幸阳这犄角旮旯的地方上班，但考虑到他们一家人都是这个出息，他们作为父辈也没混出一个头脸来，难道你能苛责自己的儿子非逼着他去大城市闯荡，一定要出人头地吗？
年关将近。杨家的男人早早就把家里的肥猪杀了，猪头留着过年的时候当祭品用，剩下的肉都可以用盐腌了制成肉干，待来年的时候慢慢吃。又做了肉肠。猪小肠洗干净了，拿腌好的肉慢慢地往里面灌。塞紧塞严实。趁着这几天天气好，把肉肠挂在外面晒个三五天就行。想吃的时候就切一点下来，切成厚度均匀的片混着油脂下锅翻炒，接着再放一点蒜苗，不需要用什么高深的厨艺，只需要随便扒拉两下，这香味就出来了。
这个时候许素婉就抱着这一碗刚炒好的香喷喷的肉肠去找她在外面饥寒交迫的儿子——那小子不仅不会做饭且还懒，不用想就知道那懒货肯定是在外面随便对付了一口。
那些东西不健康！你知道人家炒菜用的什么油哇？那都是脏的！从地沟里捞出来的！
“你快点。”许素婉忍不住催了一句。眼瞧着时间要过饭点了。万一他们赶过去的时候那小子就已经吃饭了呢？他们带来的饭菜倒是不怕冷了。毕竟是用保温饭盒装的，保管它过了几个小时再拿出来的时候也都是热气腾腾的。
“别催呀！”对着前面的路况杨凌云也有点着急。但是没办法，周末就是这样的。一放假道路上的车流就多了，故而行驶缓慢。但想到杨清……老杨又忍不住嗤笑了：“今天周六，那小子怎么可能这么早吃饭？你信不信我们等一会过去了，我们敲门的时候他绝对刚从床上下来？”
许素婉：“……”
也有道理。
这也是他们赶过去没提前给杨清打一个电话的原因。来一个突然袭击，他们才能知道那小子一个人在外面生活的时候究竟是一个什么状态。肯定又是衣服堆几天不洗！
……懒死他算了！
至于他们没有跟杨清提前知会一声，当他们赶过去的时候那小子有没有不在家的可能——没这种可能！今天是周末，他肯定会在家的。
许素婉想过杨清状态的多种可能性。想过当她看见他儿子的时候，对方有可能正顶着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窝在家里打游戏。或者直接就是刚从床上下来，睡得迷迷糊糊的大脑都是懵的。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她在外面故作神秘地敲门时。她先是在里面听到了一阵称得上是惊慌失措的女声。
“等一下！”
等一下之后再过来开门的时候许素婉见到的就是一个身高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女孩。
“……？”
许素婉内心惊了一下，于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旁边的老杨。但没想到的是一向沉稳的老杨脸上的表情也微微有些裂开。
这谁家小孩？
杨清呢？
除了这两人以外，阿白现在也有些慌乱。一开始她以为敲门的是兄长——毕竟除他以外，也不会再有人来敲这里的门。于是她好一阵慌乱，急急忙忙地把针织物品藏好之后，她才敢过来开门。
呃……
但为什么她见到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呢？女孩子的大脑现在在飞速运转。
当然这一对夫妇的身份也好判断。小概率是房东找上了门，但考虑到杨清对她说过这间屋子的居住日期在明年二月，现在时间还早。房东夫妇没理由找上门来。
大概率这两人是兄长的什么亲戚——一种可能是亲戚，另外一种可能是亲人。阿白在心里偏向后一种。
“……小、”妹妹。许素婉正打算问的时候，阿白就忽的开口。她打断了她，赶在女人把话说完之前，女孩子忙道：“你们是找这间屋子的上一任租户吗？他搬走啦！”
“啊？”许素婉一愣。
“他搬去哪了？”这话是老杨问的。
“……这我不知道。”阿白低着头有些心虚地说。她好像见到了未来公婆……但是……哎呀！她本该热情招待给未来的公公婆婆留下一个好印象的。但是她又记得兄长对她说过他们的关系不能公之于众……
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了。只能先尽量撇清她和杨清的关系。要不然他们应该如何解释呢？兄妹这种借口最多只能骗骗宗子正和喻子礼这两个外人。但如果你想用这个借口骗亲戚或者亲人……
……别骗了，她自己都觉得尴尬。女孩子藏在鞋子里面的脚趾悄悄动了动。
许素婉和老杨对于这姑娘的异常反应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小姑娘怕生。
他们现在的重心全在杨清搬家的这件事上。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搬家了，咋办？
但今天是周六，她哥在加班。又怕这两人空跑一趟，阿白想了想又抬起头来委婉提醒：“……阿姨你可以给他打一个电话，问问他搬去哪里了。”
“是……”她应道。
是要打一个电话。刚才许素婉心里就想到了。都现在这个情况了，不打电话肯定是不成的！要不然他们就白跑一趟了。
就是突然袭击弄不成了。
许素婉悄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难免觉得有些可惜。她准备下楼再给杨清打电话。这次他们来这里，除了带自家炒的新鲜饭菜以外，还有一些家里成熟的果子。像什么橘子橙子柚子之类的。用蛇皮袋子装了，好大一袋子地给他搬过来。
要不然在外面买水果又要花钱。
临走前，许素婉想了想，从那个蛇皮袋里掏了两个橘子出来塞进小姑娘的手里。
“谢谢你啊！”她说，“不好意思，我们打扰了。”
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