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纠结”两个字，季微澜轻吐一口气。
她发现，自己心底最后那点郁积也消失了。
反倒是高磊一脸紧张，活像她说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就差没伸手来探她额头的温度。
季微澜笑了。
“不能握毛笔的我，本质上还是我。难道放下执念的我，本质上就不是我了？”
高磊摇摇头，双手却将她握得更紧。
“还记得吗，除夕那天，你问我是不是真心喜欢开民宿。那时候，我给出了一个很糟糕的答案。”
“我只是看你那么辛苦做事，却并不开心。”回忆起那晚，高磊也坦然地说，“我很欣赏你的韧劲儿，但是……我更想看见你开心。”
“那时候我也以为，我是不开心的。开民宿只是在努力完成妈妈的遗愿，只是因为我手伤了，画不了国画就什么都做不了。是没有选择的选择，所以特别不开心。”
高磊会意，问她：“那么现在？”
季微澜偏偏头，若有所思道：“喜欢不喜欢还不能肯定，但我觉得我是开心的。”
在今天这艘船上，她目睹了何谓事业和热爱。不只是高磊，不只是陈老，还有船上的每一个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自己的忙碌，让她蓦然意识到：“我也有自己应该做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对民宿是否能做到那样的投入。但是她很确定，她乐意去那样做。
“开民宿的我，本质上也仍然是我，对吗？”
“当然。”
两人正在说话，梯子上忽的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杨帆愉快的声音：“师兄原来在这儿！我煮了热巧克力……”
看清舷梯下两个人影，杨帆的笑容僵在了唇角，已经递出的保温杯也下意识收了收。
“谢谢。”高磊低头问季微澜，“想喝点热的么？”
季微澜的视线与杨帆对上，礼貌颔首道：“谢谢，我不喝。”
她下意识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没想到高磊的手稍稍用力，竟不许她动。
杨帆盯着他们相握的手：“那师兄呢，喝不喝？”
“我就不喝了。”高磊夸张地顶了顶腮帮，“看，女朋友的爱心姜糖！太大块了，估计能含到下船哈哈哈。”
只是借花献佛的季微澜：“……”
手指就羞恼地在他掌心挠了一下。
高磊双掌相合纹丝不动，脸上的傻笑连杨帆都看不下去了：“不喝算了！”
登岸后，高磊含着仅存的一丢丢“爱心姜糖”，乐滋滋帮陈老背设备去了。季微澜走了几步便被杨帆追上。
“呵，朋友？”
杨帆看着高磊的背影，发出一声讥诮。
季微澜唯有叹气：“那个时候，的确还是朋友。”
两人肩并肩丛礁石区走到沙滩上，当中还相互搀扶了两把。
“不怕实话告诉你。”杨帆突然说，“我还是很欣赏高师兄。”
季微澜继续叹气：“你要欣赏谁，也是你的事。”
趁着杨帆没继续说话，她抢先说道：“就算你要继续追求他，那也是你的事。实话或假话，都完全没有必要告诉我。”
杨帆脚下趔趄了一下。
“当然，是否接受你的追求，那是高磊的事。”
“这么自信？”杨帆狐疑地审视她，“故作大度，这就是你对情敌的态度？还有其他宣言没，我听着。”
季微澜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
“如果高磊接受了你的追求，你才有资格自称是我的情敌。”她微笑着指出，“不过那时候，我必然不会做你的情敌。”
杨帆皱眉，片刻后才说：“同时选取多个实验目标作为对照组，这是合理且有利的。但是你这样说话，让我产生了道德负罪感。”
季微澜不说话，抬起手来，朝不远处正同她打招呼的孩子们挥了挥。
显然海上的暴风雨并没有波及海滨，这里沙滩干燥，一群孩子又在“淘宝”。有个六七岁的孩子跑过来，朝她手里塞了一个猪仔螺的空壳，又害羞地跑开了。
这个猪仔螺将近手掌大，壳身完好无损，琥珀色的花纹也极美丽，一看就是小孩精心挑选的。
季微澜心情大好，弯起唇角回看杨帆。
“至于我要怎么对待你，那是我的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说了声再见，便去加入了孩子们的队伍。
此后连接四五天都刮北风，珊瑚普查团几次出海，都遇见了风大浪浊，水下可见度等困难。好在通过大家的不懈努力，46个监测站点的珊瑚种类、分布情况和覆盖率都调查完成了。
高磊在微信中自称：“累成条死鱼。”
但调查结果是令人振奋的：保护区升级为国家级后这三年，由于保护力度加大，珊瑚礁的生长基本处于稳定状态。同去年相比，活珊瑚的平均覆盖率海增加了了6.2%，海水中的成分也基本正常。照这样看，四五月时珊瑚的繁殖将迎来丰产”。
他们还带会了许多美丽的珊瑚照片。
“我已经向上面申请，挑选一部分照片放大打印，到时候用来保护区展览馆。”
两人正在微信上挑选照片，为“品种稀有度”和“品种美貌度”哪个更重要相争不下，马友突然打来电话。
一接起来，村支书欢喜之情就钻出话筒：“小季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明天有记者朋友要来！”
原来，聆城自开展“爱我家乡，美好家园”的文明村创建活动以来，为了加大号召力和宣传度，特地在《聆城日报》开辟了一个板块，专门报道各村子的创建情况。
“那可是《聆城日报》！”马友兴奋地说，“告诉你啊，我听说有的村都是他们请记者去参观，去报道。想不到我们还没去请，记者就自己要来了。这都是小季你出的主意好啊，引起了媒体的关注。”
据说，《聆城日报》是接到一位邮递员拨打的热线，了解到“南极村用贝壳在墙上画画，超有特色的”。
“等记者一来，一拍照，我们南极村可就要出名咯！”
马友还建议季微澜赶紧琢磨一下，明天采访的时候，再好好将民宿和村子的旅游蓝图也宣传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