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登记人数激增，各地世家闻风丧胆。”周昌苦笑，“但李桓之侄女李媛求见郦大人，愿以自身参考，换家族宽恕。”
吕雉抬眼：“她怎么说？”
“她说，李家愿全力支持科举，所有适龄子弟皆会参考，她本人愿第一个报名。只求朝廷念李家初犯，从轻发落。”
“此女聪慧。”吕雉评价，“知道何时该低头，如何谈条件。郦大人如何回复？”
“郦大人不敢做主，急报请示。”
吕雉沉思片刻：“此事需姚司正定夺。但我建议……可允。”
“哦？为何？”
“杀李家，立威目的已达。此时施恩，正显朝廷宽仁。”吕雉分析道，条理清晰，“且李媛若参考并考中，便是绝佳范例——连抗诏世家的女儿都能考中，其他人还有什么顾虑？这比杀十个李桓还有用。”
周昌点头：“我即刻面见姚司正。”
姚贾听了汇报，在衙室内踱步良久。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
“吕典籍之见，确有道理。”他停下脚步，“但李桓必须严惩，否则无以立威。可这样：李桓流放北地，家产充公，但其余族人赦免。李媛若参考并考中，可返还部分家产，让李家不至于饿死。”
“这是恩威并施。”周昌赞道。
“另外，将此事通报各郡县。”姚贾眼中精光闪烁，“让他们知道，抗诏者严惩，悔过者宽恕。该怎么选，他们心里有数。”
周昌领命：“诺。”
消息传回颍川，李媛跪接诏令。当听到伯父流放北地、但族人赦免时，她伏地痛哭。哭罢，她擦干眼泪，对郦食其道：
“请转告朝廷，李媛必全力备考，不负宽恕之恩。”
她回到暂居的小院，摊开竹简。烛火下，她的眼神异常坚定。这条路，她必须走好，为了家族，也为了自己。
她提笔，开始温书。诗经、尚书、秦律、算学……她要考，要考中，要让李家重新站起来。
窗外，桃花落了，新叶萌发。春天，终究是要来的。
三月十五，船队抵达临淄。
临淄不愧是天下名城。城墙高厚，城门巍峨，城内街道纵横，商铺林立，人流如织。齐国的繁华，确实不是虚言。
但李由注意到，守城士兵盔甲陈旧，兵器生锈，站岗时懒散懈怠。市集上虽有琳琅满目的货物，但百姓面色大多疲惫，眼神躲闪。贵族车马华丽，仆从如云，经过时百姓纷纷避让，低头垂目。
使团被安排在驿馆。驿馆很豪华，雕梁画栋，陈设精美，侍从恭敬有礼。但李由知道，这只是表面文章。
果然，入住当天，就有齐国官吏来“拜访”，名为照顾，实为监视。李由也不点破，客客气气接待，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口不提。
三日后，后胜在相府设宴，为李由接风。
这不是李由第一次踏入相府。三年前，他也是在这里，与后胜把酒言欢。但那时他是来游说，这次是来劝降。时移世易，心境不同。
“李贤弟，多年不见！”后胜迎出大门，笑容满面，但眼底藏着审慎。
他老了许多，鬓角全白，腰身佝偻，但眼神依然精明。身穿紫色锦袍，头戴金冠，富贵逼人。
李由拱手：“相国风采不减当年。家父常念相国当年高义，助秦拒燕，使百姓免遭战火。”
后胜笑容微僵。助秦拒燕，好听的说法是“深明大义”，难听的就是“卖燕求荣”。但乱世之中，谁不是为己谋利？他若无利可图，怎会帮秦？
“令尊近来可好？”后胜转移话题，“听说……有些变故？”
李由坦然道：“家父如今任文书郎，专心修史编书，倒也清闲。功名利禄，过眼云烟，能为国效力便好。”
这话说得淡然，后胜却听出了深意。李斯从廷尉贬为文书郎，表面是平调，实则是边缘化。听说是因为在官僚体系改革中与嘉阳公主争斗失败。但李由如此平静，要么是伪装，要么是真心看淡。后胜更倾向于后者——李由此人，并不简单。
“贤弟此番使齐，所为何事？”后胜切入正题，引李由入席。
宴席很丰盛，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歌舞助兴。但李由知道，这只是开场。
他放下酒杯，正色道：“为齐国存续而来。”
后胜挑眉：“愿闻其详。”
李由不疾不徐：“如今天下，秦国已灭韩、赵、楚、魏，燕国苟延辽东。天下一统，大势所趋。秦王仁厚，不愿多动刀兵，故遣使来齐，愿以和平之策，共谋万世太平。”
后胜笑容不变：“和平之策？如何和平？”
“齐秦联姻，约为兄弟；开放商路，互通有无；齐王去王号，受封为候，迁居咸阳。”李由缓缓道，“如此，齐国宗庙可保，贵族利益可存，百姓免遭战火。”
后胜沉默片刻，忽然笑道：“贤弟说笑了。齐国带甲数十万，粮草充足，又有大海为屏，何以惧秦？”
李由也笑，笑容里带着深意：“相国可知震天雷？”
后胜脸色微变。震天雷，秦国新式武器，攻城略地，无坚不摧。代国就是被震天雷吓破胆而降的。他当然知道，齐国探子早就报回来了。
“秦国不仅有震天雷，还有巨舰，有新式军械。”李由继续道，声音平静却有力，“若真开战，齐国纵有大海为屏，能挡几日？更何况……”
他压低声音：“秦齐经济区，齐国每年获利多少？若断绝贸易，齐国盐铁、丝绸、鱼盐，销往何处？贵族们的损失，谁来承担？”
后胜不说话了。经济区是齐国的钱袋子，尤其是盐铁贸易，养活了半个临淄城。齐国贵族通过经济区，将盐铁卖往秦国，换取黄金、丝绸、瓷器，利润丰厚。若断绝贸易，损失不可估量。
“贤弟所言，容本相好好想想。”后胜最终道，举杯敬酒，“今夜府中设宴，请贤弟务必光临。临淄名流，都想见见贤弟风采。”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