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些年涂山的清宁岁月,再对比如今结界破损、族人离散的惨状,
梦姬的心像是被钝器轻轻撞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
“魔族苍玦如今还躲在涂山腹地,他与黑狐妖勾结,手中又握着魔族秘典,其心可诛。”
她的声音沉了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担忧,
“若是不及时将他找出来解决,只怕这祸根会越埋越深,日后不仅涂山永无宁日,恐怕还会牵连三界生灵。
到那时,就算守着涂山的规矩,又能护得族人周全吗?”
梦姬本不想干涉涂山内务,她虽与涂山二位当家交情深厚,却也深知涂山规矩森严,更明白苍玦带给涂山的伤痛有多深。
可眼看着应溪焦灼无措,润玉的担保恳切真诚,而涂山内部的危机却在暗中发酵,她实在无法袖手旁观。
“我知道你们恨苍玦,恨所有与魔族相关的一切,”
她抬眼望向涂山霜,眼底带着几分恳求,
“但应溪与苍玦不同,他是为了清理苍玦,阻止灾祸而来。
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也给涂山一个机会——
让润玉进去寻找苍玦,我们可以派人全程监视,若他有半分越界之举,再将他们驱逐不迟。”
涂山倩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刚要反驳,却被涂山霜抬手制止。
涂山霜的目光落在梦姬脸上,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在权衡利弊。
山风卷起她的银发,与梦姬的纱裙缠绕在一起,又匆匆分开,如同此刻众人纠结的心思。
她指尖的淡青色风停了,结界的光晕却依旧流转,只是那层冰冷的疏离,似乎悄然淡了几分。
应溪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目光紧紧锁在涂山霜脸上,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梦姬的话,无疑是他此刻唯一的希望。
他能感觉到润玉放在他肩头的手微微用力,传递着安抚与坚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急切,补充道:
“二位当家,梦姬仙子所言极是。
苍玦一日不除,祸端便一日存在。
我应溪在此立誓,若润玉能进入涂山,必以诛杀苍玦为首要之事,若有半分私心,
或伤害涂山一草一木,甘受三界最残酷的刑罚,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魔族族人少有的决绝与恳切,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脚下的青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涂山霜沉默了许久,清冽的目光扫过应溪紧绷的脸,又掠过润玉沉静的眼眸,最后落在梦姬带着恳求的眼神上。
山巅的风渐渐大了,卷起林间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催促着她做出决定。
终于,她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决绝:
“梦姬,你向来聪慧,可这次,你就不怕看走了眼?”
涂山霜的目光在三人脸上逡巡良久,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袖间凝结的霜气,山风卷着她的银发,在青石上投下细碎的冷影。
她看向涂山倩,见自家妹妹虽仍蹙眉咬唇,眼底的恨意却已被一丝犹豫取代——
方才梦姬那句“祸根不除,涂山难安”,终究戳中了她们最深的顾虑。
“涂山规矩不可破,但三界安危亦不能不顾。”
涂山霜的声音终于松了几分冷硬,清冽中多了丝权衡后的审慎,
“苍玦与黑狐妖盘踞腹地多日,我族弟子搜寻多日无果,若能得你们助力,或可事半功倍。”
她抬手一扬,指尖淡青色灵力化作一道流光,撞向身后的结界。
原本凝实如璧的光晕骤然泛起涟漪,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缝隙边缘流转着细碎的霜纹,显然暗藏禁制:
“我可以让你们进去,但需遵守三个条件。”
应溪与润玉同时松了口气,后者眼底瞬间燃起光亮,忙拱手道:
“仙上请讲,我必定遵从。”
“第一,”涂山霜的目光落在应溪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龙族身份需暂时隐匿,入山后需以长公主侍从的名义行事,不得暴露气息,更不得与涂山族人发生冲突。”
“第二,”她转向润玉,语气稍缓却依旧严肃,
“龙族信誉担保之事,我信你一次。
但你的行动范围仅限苍玦可能藏匿的黑枫林与寒潭谷,不得踏入涂山核心领地半步,亦不得干涉我族内部事务。”
最后,她看向梦姬,眼底掠过一丝托付的意味:
“第三,长公主,烦你全程随行监督。
若他们有半分越界,或试图私藏、包庇苍玦,你可直接启动结界禁制,无需向我报备。”
梦姬闻言,温和一笑,纱裙在风里轻轻晃动:
“放心,阿霜,我定会守好这个规矩。”
涂山倩虽仍有不甘,却也知道姐姐的决定已是最优解,她狠狠瞪了应溪一眼,咬牙道:
“若你们敢耍半点花招,我定让你们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说罢,她转身拂袖,鬓边朱砂痣因余怒而微微发烫,却终究没有再反对。
结界的缝隙渐渐扩大,透出涂山内部朦胧的景致——
青雾缭绕的山林,错落有致的狐族木屋,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溪流声,
只是空气中隐约浮动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提醒着众人此地并非净土。
应溪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深深看了涂山霜一眼,又朝梦姬投去感激的目光,随即低声对润玉道:
“走吧。”
润玉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道暗藏杀机的结界缝隙,眼底闪过一丝警惕,随即迈步踏入。
梦姬紧随其后,两道身影如同一道屏障,隔开了身后涂山二位当家的视线。
待二人身影彻底消失在青雾之中,涂山倩才沉声道:
“姐姐,你真的信得过他们?尤其是那个魔崽子,万一他与苍玦是一伙的……”
涂山霜望着二人消失的方向,银发在天光下泛着冷光,指尖的霜气渐渐散去:“信不信,要看他们的行动。”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况且,黑狐妖的气息近来愈发诡异,似与秘典之力有所融合,单凭我族之力,恐怕……”
山风卷起林间的寒意,将她未说完的话吹散在空气里,
只留下涂山山门处两道孤峭的身影,静静守着这片伤痕累累却依旧坚韧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