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迈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基地走去。
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声，这声音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心。
是的，习惯。
他习惯了有墙壁遮挡风雪，习惯仪器运转的轻微噪音，习惯定时查看数据，甚至习惯了那张并不舒适的金属床铺。
作为人的生活习惯，拉扯着他。
蒙特打开基地厚重大门，吱呀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他胸口莫名一窒。
他甩甩头。
靴子踏在金属地板上的声音，与之前在雪地里的咯吱声截然不同，更清脆，也更……孤独。
习惯，像无形的丝线，拉扯着他，也拉扯着所有人。
阿德里星，中央空港。
飞船平稳降落，舱门开启。
熟悉的、混合了阿德里星特有植物气息的空气涌入。
伽罗深吸一口气，这股气息让他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稍松。
他侧头看眼身旁的少年。
少年依旧安静。
“走吧。”伽罗对少年说，声音放轻了些。
需要先把少年安顿好，至少要确保他不会乱跑。
凯撒已经整理好随身的装备，对伽罗点了点头：“我先去军部情报处一趟，看看第四区贸易港被灰耀星袭击事件的详细报告出来了没有。”
他表情严肃，灰耀星这个名字，如今听来格外刺耳。
阿卡斯抬头看向正准备离开的两人：“喂！任务汇报！任务汇报怎么办？”
凯撒和伽罗同时扭过头看向他，动作整齐划一。
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
没有反驳，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阿卡斯被这俩人的眼神看得一噎。
他瞬间就明白那目光里的意思。
“怎么又是我？你们是手断了还是打不来字？”
凯撒没接他的话茬，迈步走到身边。
抬起右手，那只手指节分明，搭在阿卡斯肩膀上。
阿卡斯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肩膀上传来的力道不重，却让他心里莫名一跳。
他扭头看向凯撒，凯撒的侧脸没什么表情。
可是……感觉不对。
哪里不对？
阿卡斯也说不上来。
凯撒的手掌温度透过衣料传来，是正常的体温。
动作也谈不上怪异。
但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像是习惯用右手的人突然用左手做了个精细动作，或者一个总是昂首挺胸的人微微驼了背。
细微，却因为与日常印象不符而格外扎眼。
“任务汇报往后放。”凯撒的声音响起，“……先跟我去一趟军部。”
“好。”
凯撒收回手，转向伽罗：“我们先去军部。伽罗，你安顿好他之后，也尽快过来。”
“明白。我尽快。”
凯撒不再多言，示意阿卡斯跟上，两人便朝着空港的军用快速通道走去。
伽罗带着少年回到家。
“我得出去一趟，你……不要乱跑。”他说。
但觉得这嘱咐有些无力。
伽罗转身离开，轻带上门。
军部，情报分析中心。
伽罗匆匆赶到时，凯撒和阿卡斯正围在全息星图前。
室内的光线被调得很暗，只有星图和几个数据屏散发出幽光。
“情况怎么样？”伽罗走近，压低声音问。
凯撒调出第四区贸易港袭击事件的初步调查报告。
淡蓝色的全息投影悬浮在会议桌上方。
所有的一切都在指向一个结论：这不是一场临时起意的突袭。
凯撒的手指在全息影像上滑动，将几个关键数据点放大。
阿卡斯在他对面，目光却时不时从报告上移开，落在凯撒身上。
那种违和感挥之不去。
不仅仅是搭肩膀的那一下。
“他们不是临时起意。对港口换班时间、巡逻路线了如指掌。有内应，而且级别不低。”
凯撒调出一张港口内部结构图，几个红点标记在后勤通道和监控节点。
“袭击发生时，这些区域的备用电源和独立通讯模块被人为提前破坏零点三秒，正好卡在系统自检切换的间隙。非常精准，需要极高的权限和对港口管理系统底层代码的深入了解。”
伽罗皱眉：“港口安全主管？”
“正在控制询问，但可能性不大。”
“人员伤亡呢？”伽罗追问。
凯撒的手指在全息报告上滑动，调出伤亡统计页面。
冰冷的数字和图表浮现出来。
“第四区贸易港c区仓储及装卸平台损毁严重，部分主体结构坍塌。”凯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语速比平时略快，“驻港常规守卫部队，伤亡……接近百分之四十。其中，当场阵亡百分之十五，重伤失去战斗力百分之二十五。平民工作人员和往来商旅，伤亡统计还在进行，初步……”
叩叩叩
短促而清晰的敲门声打断凯撒的话。
室内三人的目光同时转向门口。
凯撒暂停全息投影的播放。
“请进。”
厚重的门向一侧滑开。
门外站着的，是伽奥。
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那双与伽罗有几分相似的眼眸，却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
他迈步走进昏暗的室内，视线在伽罗、凯撒和阿卡斯脸上一一扫过。
“关于第四区贸易港口袭击事件，还有一个消息。”伽奥开口，声音不高，“阿索被抓了。”
“什么？”
“克兰带队袭击第四区贸易港口。在一片混乱中……抓走了阿索。”
“这个消息确切吗？”
“确切。”伽奥抬起手腕，调出自己的个人终端，将一段经过多层加密验证的影像片段投射到空中，与凯撒的伤亡报告并排悬浮。
画面有些摇晃，角度刁钻，显然是某个隐蔽监控探头或战场记录仪拍下的。
背景是燃烧的仓储区、横飞的能量光束和弥漫的烟雾。
一小队穿着灰耀星风格但明显经过改装的突击装甲的人，动作迅捷地突破一片相对薄弱的防线。
为首那人是克兰。
画面最后定格在克兰手拖着一个人。
被拖走的那人，虽然面容模糊，但他们还是一眼认出来，那就是阿索。
“这段影像是港口独立备份的紧急安全系统在彻底被毁前，自动上传到中央数据库的碎片之一。”伽奥关闭了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