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前，璟云从西关边塞的营地里失去了踪影。龙鳞青剑和随身的物品都不见了，却给副护使留下了整理好的一沓文书，内容基本上和给穆台辅的一致，只是更详细与具体。
副护使在信中将璟云失踪时的状况如实上报，也提及了璟云曾与营中兵士前往客栈过夜之事。
“师父会去客栈过夜？这不太可能……吧？”穆遥第一个提出了质疑，目光不由自主地瞄了面色惨白的玲珑一眼。
一群官兵在荒漠的客栈中过夜会干些什么，任谁都心知肚明。
“没有什么可能不可能，副护使只是将所知情况尽数写下而已。”穆台辅收起书信，语调波澜不惊，“但目前来看，璟云应当是自行离开的。”
“璟云不可能当逃兵！”方才还沉默着的玲珑斩钉截铁道。
“玲珑，你无需替璟云辩解，若是不信任他的为人，我也不会有意将他列入分宗候选。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先找到人。”
穆台辅正要召集西凉首府的白虎要人们，来议事堂商讨西关县的人员部署时，辰阳宫中竟然也来了信报。
看来今天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
那位高高在上的灵帝竟然下了圣旨，要西凉才刚新婚的白虎世子即刻上京。
***
此刻与武姬娘娘对坐而饮的，并非诨名小白的风竹太子，也不是六指的帝王，而是自己的亲姐妹，贵为灵妃娘娘的蕙姬。
香阁之中，唯有两位娘娘的身影。
灵妃娘娘手执笔墨，专注地在文书上勾画，偶尔轻啜一口清茶，沉浸在自己手头的公事之中。而武姬娘娘则坐在对面，带着微笑，静静地注视着自家妹妹的一举一动。
过了一会儿，灵妃娘娘似乎感到了些许不悦，她抬起头来，冰冷的语气中带着责备。
“姐姐若是觉得无聊，不妨帮本宫整理这些繁琐的文书。你这样一直盯着我看，让我感觉自己像是被猎人盯上的黄雀，浑身不自在。”
“抱歉抱歉，是我不好。”武姬娘娘收回了目光，轻轻摇起蒲扇，将一阵温柔的微风送到对面，“我只是觉得，认真处理公事的蕙姬特别可爱。”
“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了，听到有人夸可爱并不会感到高兴。”灵妃娘娘将厚厚的一沓名帖推到武姬娘娘面前，“不如做些实际点的，替本宫将这些名帖都审察了吧。”
武姬娘娘眼前的正是一个月后，宫中选秀的名单。
清音公主失踪，蕙姬并不如南珠的雨琴夫人那般身体强健，过了适合生育的年纪，确实不能勉强妊娠生产，灵帝便终于想到要纳一名侧妃入宫，再为陆家开枝散叶。
“灵妃娘娘是天下母，秀女的名帖还是亲自过目更好。”
武姬娘娘果断拒绝了，心里由衷地暗暗佩服妹妹，这些后宫琐事若是让大大咧咧的自己来做，恐怕已经疯癫了。然而，武姬娘娘也因此有了一些疑问。
“蕙姬，陛下纳妃，你心意如何？”
武姬娘娘轻声问道，话语里透着一丝关切。
她知道，从少女时代的第一眼相见开始，蕙姬便将一片痴心倾注给了陆长义。尽管蕙姬有着身为灵妃的傲气与矜持，但却始终勤恳热忱地辅佐着灵帝。单从公事的角度来看，作为灵妃的蕙姬，其贡献远胜自己当年。
灵妃娘娘听后，冷哼一声，索性将手中的笔轻轻搁置一旁：“即使本宫心有不甘，又能如何？陛下纳妃，乃是国家大计，是他作为君主应尽的义务。陛下纳一个侧妃也好，十个侧妃也罢，都无法动摇我们之间的情感。”
“哦？蕙姬竟如此自信？”武姬娘娘的嘴角泛起一抹明媚的笑意，“灵帝与灵妃之间的感情，真是坚如磐石。”
“姐姐怕是搞错了。”
灵妃娘娘的面色更冷了一些。
“搞错了？你俩琴瑟和鸣，难道不是庆国之幸事吗？”
“陛下从未爱过我。哪怕他待我体贴入怀，哪怕我为他诞下皇子皇女，陛下都从未对我动过情，这一点，本宫早已心知肚明，也早已默默接受了。而如今，陛下再纳侧妃，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不会改变这一事实。”灵妃娘娘凝视着远方，声音平静而淡漠，“因为，陛下心中所爱，一直都是姐姐你。”
“蕙姬……你想多了。我与陛下素来都只是朋友情谊。”武姬娘娘愕然。
“并非如此，或许本宫比姐姐你更了解你自己。”灵妃娘娘顿了顿，眼里闪过一瞬深邃的哀伤，“姐姐应当是在很久之前就意识到了陛下的感情，却偏偏是一副逍遥做派，把陛下的感情当作了一件麻烦事，强行忽视掉了而已。陛下当年也顺着你，迁就你，你说你爱上了祁文飞，陛下便取消了与你的婚约，想要成全你的心意，这才娶了我。哪知道你又毫无眷恋地把祁文飞让给了祁红玉。姐姐，你对待情爱之事时，为何能够如此洒脱？陛下若知道你会放弃祁文飞，必定会不顾一切地迎娶你，哪儿还轮得到我这个做妹妹的来捡漏？！”
武姬娘娘怔住了，半晌说不出半个字来。她确实不曾料想，如愿嫁给心爱之人的妹妹却是最委屈的那一个。
灵妃娘娘再也无法忍耐，悲伤的情感继续倾泻而出：“陛下之所以愿意娶我，是因为我多多少少与你长得有几分相似……而陛下宠溺偏爱清音，也是因为她与少女时候的你长得几乎如出一辙。姐姐，你还是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吗？！”
“哈啊——”听到清音的名字，武姬娘娘反倒是松了一口气，“陛下或许对我有过执念，但是蕙姬，陛下真正爱的人并不是我。”
“除了你，还能有谁？”
“陛下爱的，只有他自己。”武姬娘娘轻叹一声，掌心覆盖住妹妹颤抖的双手，柔声道，“你之后便会明白了。”
姐妹俩静默了片刻，灵妃娘娘似乎冷静了下来，便又默默提笔开始审阅名帖。
武姬娘娘却略感尴尬，便也伸手翻开了几册名帖来看，而后，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这些秀女，全部都是西域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