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听闻云太妃讲述此事时，裴玄煜倒是并未有何太大的波澜。
因着他本就无意于皇位，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后宫之内的争宠手段，他根本不感兴趣。
可今日因着婉儿，他突然想起此事。
他想，应该没有哪个女子能接受自己作为旁人的替身而存在吧。
他当然看得出，婉儿心里有那人。
可正因如此，才会更不能接受，就如母妃与父皇一般。
他想着，怎么就这样凑巧，让她在此时误会了呢？
或许是上天怜悯，也在帮他。
婉儿若因此误会对那人彻底死心，若他们也能死生不复相见，那么他带她离开后，只他二人时，她便能更快的接受他。
可为何……
她与他想的不一样？
她不愿跟他走，她好像被裴玄清一个拥抱便能哄好，她好像即便被当成替身，也能说服自己不在意。
她真的，爱那人至深。
他紧紧攥着拳，手背青筋暴起，一股浓烈的不甘袭来，眼中的怒火妒意恨不得将他焚烧殆尽。
她是他的妻啊。
他可以接受她现在在裴玄清身边，他可以接受她沉沦在裴玄清的深情中，他可以接受她会不愿离开，会抗拒他的亲近。
可若是……
若是她对裴玄清的感情，深刻到让他再无插足的机会……
那让他怎么能接受？
直至所有禁军侍卫撤离后，一个人影毫不避讳的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清隽的面庞被月色照亮。
裴玄煜眉梢轻挑，将眼中情绪藏下，又换上了惯有的恣意慵懒，唇角一勾道:“慕容大人，巧啊。”
慕容逸尘嘴角漾起温和的弧度，语调端的散漫:“是挺巧的，宸婕妤娘娘失踪了一下午，煜王爷好像也失踪了一个下午。”
“是吗？”
裴玄煜神情仍旧随性从容:“看来，我与宸婕妤娘娘还真是有种别样的缘分啊。”
慕容逸尘唇角扯了扯，他怎么好像听出一股自豪感呢？
这人是听不懂好赖话吗？
“煜王爷说笑了，宸婕妤娘娘乃是天子嫔妃，自然只能与皇上有缘分，若与旁人有，那便是抄家灭族的孽缘了。”
“孽缘？呵……”
裴玄煜冷笑一声:“慕容大人说得真好，到底谁与她是孽缘，恐怕你我心知肚明。”
他并不打算与慕容逸尘继续装傻打哑谜下去。
在亭心湖中央的岛屿上，碧波阁外的小花园里，他与婉儿在月色下谈天的那日，曾被人窥见。
当时他怕为她惹麻烦，下令要灭口，但后来，凌风回禀，那人是慕容逸尘，他便叫凌风收手了。
慕容逸尘既然早已知晓他的心思，他自然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
而且，他相信，慕容逸尘不会将那日的事说给任何一人听，他会好好保密的。
慕容逸尘神情微顿一瞬，并未让人察觉，而后低头轻笑道:“煜王爷真是会打趣。”
“皇上与娘娘乃天作之合，自然与旁人才是孽缘了。”
裴玄煜定定的看着他，唇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并未再接话。
慕容逸尘自幼时便与裴玄清同吃同住，一同蒙学，如今又是裴玄清身边的红人，深得帝王信任。
而且他调查到，林宏文回京之后，慕容逸尘曾到林府拜访过两次。
一次是林宏文初回京时，可说是恭贺林宏文归京任职之喜。
另一次，便是帝王选秀前，林家嫡女重病后。
这个时间，不可谓不巧合。
他不信慕容逸尘会不知婉儿的事，他敢肯定，前因后果，慕容逸尘都清清楚楚。
裴玄煜眼中的笃定莫名让慕容逸尘觉得有些心虚，但面上他依旧是温和的笑意:“这一下午……煜王爷不想想，明日该如何向皇上解释吗？”
裴玄煜嗤笑一声，道:“解释什么？”
“解释这一下午我为何会与她在一处？解释我明知大批禁军出动，只为寻她，为何还是不曾将她交出去？”
“还是解释我为何不认可自己与她是孽缘的说法？”
“同为男人，谁看不透谁啊？慕容大人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就如同我也知道慕容大人的心思一般。”
“大人愿做成人之美的君子，可我自认从不是什么君子，本该属于我的人，我凭何连靠近都不被允许。”
似是未曾想到他会挑明的如此彻底，慕容逸尘怔愣了半晌。
裴玄煜看透了他的心思，他确实，也早已看出裴玄煜的意思，实在不要太明显。
同为男人，便是能轻易看出对方的心思的吗？
那……
裴玄清也能看出来吗？
裴玄清也知道他曾对她动心了吗？
会不会他的心思，在裴玄清看来也很是明显？
但应该不可能啊，他一向克己守礼，将这份心思藏得很好，并未显露于表象之上。
裴玄清也从未对他表现出过敌意，待他一如既往的除却君臣之礼，便是如知己好友一般啊。
可若是真的呢？
即便他如此小心，不还是被裴玄煜看出了些不寻常吗？
男人之间对这种事，天然便会有强烈的感知，若是裴玄清真的知道了，那他该如何面对裴玄清？
他正想着，忽然惊觉思绪已被裴玄煜牵着鼻子走了，忙回了回神。
既然话都已明言到如此程度，也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慕容逸尘唇角微勾，看着他道:“煜王爷的确不是什么君子。”
“王爷对她有意，便一次又一次的设法接近她，毫不掩藏自己的心思。”
“王爷到底是为自己得到了挑衅帝王权威的快感，还是意图由此来博得她的好感呢？恐怕只有王爷自己心里清楚。”
“王爷只顾着自己的心思，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曾站在女子的立场考虑过？”
“若是这份心思被人发觉，轻则，她被冠上红颜祸水的骂名，或许只能三尺白绫，以证清白。”
“重则，她的身份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会是什么下场，我们都很清楚。”
“这些，是王爷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