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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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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黄石镇,经关中平原可达长安城。若是快马,三五日可到达。一般的商队估计得十天半个月。

不同于凉州的苍凉,能作为六朝京都的长安,位置确实得天独厚。背靠秦岭,地处平原,前有渭河。退可至蜀地,进可入黄淮平原,直通幽州。

唯有两处隐患。一是天灾,历朝历代朝廷均是倾力治河,奈何收效甚微。黄河年年泛滥,岁岁改道。仍是一碗水半碗沙。耕地被毁,农田被淹。人们只得远走他乡,人一走,地就荒,地一荒,河中沙石更甚。如此往复,积重难返。

二是人祸,北边草原年年南下袭扰,虽筑有长城,终究是死物。人心不齐,就是一堆大石头。朝代更迭,如今的人们向往江南水乡轻歌燕舞,早已忘却了先祖为守着长城洒下的血泪。

雁门关、鸡鹿塞一丢,就丢了半个朔方与并州。大批流民南下,若论朝廷、官府最怕什么。流民当属首要,与一般灾民不同。

灾民,无论是遭受水灾、旱灾、虫灾。家园被毁,但故土难离。朝廷先传旨昭告天下:皇上体恤灾民,定会全力救灾。先安民心。接着,拨款赈灾,地方官府拿了钱,就地安置,搭棚救助,不管是米糊还是稀粥,甚至是猪食,只要能对付一口。灾民就不会乱。最后,拖个半年,等灾情好转,找个大臣或者皇子,巡视一圈,减免部分赋税,灾民们说不得还感恩戴德,感谢皇恩浩荡!

朝廷得了民心,官吏得了银子,百姓能充饥。所以,灾民不可怕,甚至办好了还能大功一件。

流民就不同,各地官府都怕。流民离开原籍求的可不是一碗白粥充饥。战乱离家,其中不乏一些大家族,举家迁徙,不缺钱银,不缺粮食,所求的不仅仅是一份安稳,更是一个家族的传承繁衍。原本可容纳万人的城市,涌入万人。结果可想而知,物价飞涨,货物稀缺。这各种难处,原籍的官府管不了,所到处的官府不知如何安置,只得等朝廷的旨意。这一来二去,迟则生变。

所以,古往今来,不乏有一些大城,将流民挡在城外任其自生自灭,有的甚至是刀兵相向。而流民一旦粮食消耗殆尽,揭竿而起,也时有发生。

长安城以北,与朔方郡连线的中点,有一郡叫北地郡。正好将整个河套平原一分为二。如今北地郡以北被草原、辽东占据。一改往日的做法,草原人并未对汉人大肆扑杀,占一城就安置一批自己的部族,也没有顺势全力出兵长安的迹象。所占之城,大批汉人离开也并未拦截,任其流失。

宋玉与金兰儿往长安城,沿途见到了大批流民。一眼望去,那些是大家族,那些是富人,那些是平民,那些是穷苦人家,都不用看衣着打扮,看所处的位置就已知晓。

大家族分工明细,有家丁。多在阴凉处,水源处扎营。富人以马车车队为主,雇有镖师。平民大多有骡车,搭着木板,吃着干粮喝着水袋,一家几口就靠着板车过活。而那些穷苦人家无论男女、老弱,衣不蔽体,就举着个空碗,靠着乞讨为生。

宋玉与金兰儿骑着从黄石镇买来的马匹,道路两旁时不时总会出现,弯腰捧着碗跪在一旁的难民。

在宋玉之前赶路的车队一旦看见乞讨的人,多是大声呵斥,并加快速度,疾驰而过,生怕被缠上。

宋玉没有加快速度,也没有停下。稳稳向前,身前的金兰儿几次想转头叫宋玉停下。宋玉总是微微摇头:“我们还得赶路,这么多人以后还会更多,我们救不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行了半日,眼看着不远有一处小村落。在一小摊儿前,两人要了两碗素面。金兰儿几次抬头看向宋玉,欲言又止。

宋玉轻轻一笑:“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帮忙?”

金兰儿点头

宋玉:“我们也不是富贵人家,身上银两得保证我们能顺利到蜀山,这一路上不知道还会遇见什么事,先顾好自己。这是其一。

其二,你我就两人,难民那么多,我也不是活菩萨。万一被团团围住,救谁不救谁?到时候该逃的就是我们了。”

金兰儿:“哥,你以前遇见过这样的事?”

宋玉摇头:“书上有写。战乱时,浮尸百万,饿殍遍野,易子而食。虽没亲眼见过,可想想也瘆人!方才你也看见了,成片的难民靠近,要不是我在蜀山修行,连我也怕。”

两人吃完,宋玉牵着马准备穿过村落再上马骑行。也不知是哪本书上说过,宋玉只是依稀记得,遇见城镇、村落就应该下马步行。这是读书人该有的礼节。

小村里生火做饭的人家所剩无几,看着门前的杂草,大半村民应该都走了。

路过一间小柴屋时,宋玉止步。蹲下看着面前一个小男孩。皮肤黝黑,小脸通红,脚上破洞的布鞋。宋玉停下是因为,这个小孩看见宋玉,咧嘴笑了,眼神明亮。

小孩弯腰,指着脚边破烂子里的土豆。

“都是我自己种的,可好吃了,要买点吗?”声音里没有半分祈求,甚至还带有一丝自豪。

宋玉看着一篮子土豆,面上的沙泥显然才挖出没多久。

宋玉点头:“好,你算算多少钱,我都要了。”

小男孩先是一惊,随后又咧嘴,这次笑出声了。

“噔噔噔”跑回屋子,过了会儿,跑到门前,对着宋玉:“我阿爷说了,一篮子就便宜些,五文吧。”

宋玉拿出十文,:“我闻着厨房有柴火,剩下的五文可否帮我把土豆烤熟,我路上带着吃?”

小男孩:“哈哈,好,烤土豆我拿手,再放上些咸菜,好吃!”

带着两人进到屋子。屋子很小,一张白色粗麻布将房间隔出一间里屋。从露出的床脚一步就能到灶台的位置。小男孩拿出一个小木凳,第一次显出了羞怯之色。

“对不起,家里就我和爷爷两个,就只有一个凳子了!”

不等宋玉说话,金兰儿一把接过木凳,拉着宋玉坐下。对小男孩说道:“我们一起烤土豆吧!”

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相视一笑,从屋外水缸打来水,将每个土豆冲洗干净。再用抹布擦干,才放进柴火堆里。

宋玉就坐在小凳子上,看着两个背影,时不时还会传来笑声。将木凳挪到灶台旁。

宋玉:“家里就你爷爷?”边说边指了指里屋的床。

小男孩点头:“半年前,我爹进城卖菜,出城晚了,摸黑回家,摔断了腰。家里没钱,请不起大夫,没多久就走了。后来听说打仗了,村里人都跑了,我娘也跟着跑了。爷爷就一病不起了。”

真是应了老话:“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找不到安慰的话,宋玉:“我爹娘几年前被害,我妹妹的爹娘也找不到了,咱们都差不多。你这么小就能养活自己,能照顾爷爷,比我小时候厉害多了。”

一旁金兰儿似是想到了,跑出屋外。一会儿,手里拿着几张饼走来。伸手递向男孩。

小男孩拍了拍手,又在腰间擦了两下,舔着嘴唇就是没接。

金兰儿:“送给你吃的!拿着!”

小男孩盯着饼,说道:“这…..我…..,我喜欢吃土豆,不爱吃这个。”

金兰儿有些急:“你总不能一直吃土豆吧!你中午吃的什么?”

男孩:“土豆泥”

金兰儿:“那晚饭呢?”

男孩:“烤土豆”

金兰儿一阵头大:“除了土豆,你还喜欢吃啥?”

小男孩想了想,随后只得笑着说:“还是土豆!”

一旁的宋玉,看在眼里。没出声,转过头使劲揉了揉眼。指着灶台上盖着的碗。

“碗里装的是土豆吧?”

小男孩点头

“这几个饼你拿着,换你碗里的土豆。咱们换着吃可好?”

小男孩有些犹豫,才点点头。揭开盖,碗里的土豆与之前宋玉在门前买的相比小了许多。而且一看就知道被反复烘烤过。

宋玉拿出一个,剥开生硬的焦皮,咬了一口。味如嚼蜡,看着一脸希冀望着自己的男孩。

笑道:“还行,比我的饼好吃。”

小男孩开心的笑着。

金兰儿用一根长树枝,从灶眼里拨弄出几个刚烤好的土豆。

“来,尝尝这个吧!”

宋玉接过,顺手递给了小男孩。“你也一起,就当陪我们吃点!”

三人就这么围着灶,吃着烤土豆。新鲜的土豆刚烤好,显然味道还不错。几人吃得嘴边黑乎乎一片,彼此一瞧又哈哈大笑。

直到傍晚时分,宋玉才不得不与小男孩辞别。男孩倚着门,望着宋玉渐渐消失的背影。

出了村口,宋玉将剑兰儿抱上马。回头看了一眼村子,一只脚刚踩在马镫上。

“哥”

宋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顾不了那么多人!”

刚说完,宋玉一怔,对着马背上的金兰儿:“你就在这里别动,我可以送他一件东西。”

转眼间,宋玉就出现在柴屋门前。看见去而复返的宋玉。小男孩呆在原地。

宋玉:“我下面说的话只说一次,你记好。如果有一天你爷爷不在了,你的土豆也卖不出去了。可以来蜀山找我,我叫宋玉。”

说完,有意运转功法,一纵身,消失在男孩眼前。小男孩张大了嘴,久久未动。

转瞬出现在马旁,金兰儿看着面有喜色的宋玉。

“哥,你送了什么东西给他?”

宋玉微微一笑,“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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