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听到这个回答，楚正辉有些意外，说实话，他还真不知道唐月昊所说的时候不到是指什么。
“就和您说得那样，这花园里的花，本就是为了观赏才存在的。”
“现在，这朵花老了，枯萎了，没用了，所以要剪掉。”
“但我不会，因为我还没有找到它的替代品。”
“它的替代品，一定要是年轻的、盛放的、而且比原本那一朵更好的。”
说着，唐月昊将剪刀还给了楚正辉。
“找到替代的，而且随时可以移植到这个位置上，到了那时——”
唐月昊直接将手插入泥土，将那朵花剩下的部分从泥土里挖出。
他转过身，将手上那带着根茎的泥土和另一只手上的花朵举到楚正辉面前。
紧接着，湮灭之力从气府内涌现，将唐月昊双手上的东西全部湮灭。
“才是它彻底消失的时候。”
消失的无影无踪，灰飞烟灭。
说完，唐月昊收回了手，手上的东西被湮灭之力尽数湮灭，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花圃里出现的坑洞证明那曾经有着什么。
唐月昊没有填上那个坑，只是将它留在那里，像是告诉其他人，这里曾经有过一朵花一样。
“不把它埋起来吗？”
楚正辉看着那个坑洞，开口问道，只要将它埋起来，那就没人会知道这里曾经有一朵花。
“外人的嘴，能改变什么？”
唐月昊反问道。
是能阻止那朵花枯萎？还是能让那朵花重新绽放？或者……
“让我不要剪了它？”
说着，唐月昊又拿过了楚正辉手上的剪刀，又在花圃里剪下了十余朵快要枯萎的花，又将它们的根茎挖出，最后再用湮灭之力湮灭。
至于坑洞，他依然没有去理。
“花园，是我的；剪刀，在我手上；湮灭之力，只被我掌控。”
“它们能说什么？它们敢说什么？它们什么都说不了。”
说完，唐月昊再一次将剪刀还给了楚正辉。
“因为——”
“我才是花园的主人。”
“不是吗？”
楚正辉看着唐月昊的眼睛，他在里面看到了很多东西。
少年的意气风发、王者的君临天下、谋士的算无遗策……这就是他在唐月昊眼中看到的东西。
而这时，楚正辉却是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轻轻抱住了他。
“这些年为了活下去，你过得很苦吧？”
听到这句话，楚正辉能感觉到，唐月昊的身体猛的一震。
“过去了，都过去了。”
“那些伤害过你、伤害过你的家人的人，基本上都死了，死在你的手上，你已经为自己，为他们报仇了。”
“至于剩下的陈府，就像你说得那样，还不到时候。”
“以后，没人可以再伤害你、伤害他们了。”
听着楚正辉那一句又一句的轻语，唐月昊只感觉脑袋一片空白，一股酸涩感涌上鼻窍。
悲痛、恐惧、委屈……这些情绪如同洪水般冲击着唐月昊的心门，让他有一种想抱住眼前的人，放声大哭的冲动。
虽然他从未在自己和大家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虽然他从未帮自己和大家做过什么帮助他们的事情，虽然他从未知晓自己和大家都遭受了什么样的对待。
但毫无疑问，楚正辉是第一个说，“你这些年过得很苦吧？”的人。
有时候，令人崩溃的并不是更大的苦难，而是一句本该让他听到的关心。
“苦……”
唐月昊哽咽着说出这个字，他的眼眶湿润，泪水已经从侧脸滑落，他伸出双手，想要抱住眼前的男人，然后大哭一场。
但唐月昊停住了，哪怕话已说出口，哪怕双手已经举到了半空中，只要合拢就能抱住楚正辉。
理智告诉唐月昊，他不能这么做。
楚正辉是楚云冥的父王，对唐月昊来说，楚正辉也只是一个“陌生人”。
“楚云冥”不在了，他“唐月昊”也没有资格和“楚云冥”的父亲述说自己这些年的苦。
他厌恶苦难，他痛恨苦难，他不希望苦难落到任何人头上。
苦难从来都不值得夸赞，值得夸赞的，是那些历经苦难后，依然坚定选择活下去的人们。
唐月昊轻轻推开楚正辉，他任由眼泪从侧脸滑落，看着楚正辉，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用他那似乎快要破碎的声音缓缓说道：
“这么多年……习惯了。”
看着唐月昊的模样，楚正辉心如刀绞，如果他知道唐月昊就是楚云冥的话，他……
“不用担心，野外不会一直下雨，就像人生也不会一直乌云密布一样。”
唐月昊擦干泪水，安慰道，只不过不知道他是在安慰楚正辉，还是在安慰自己。
“如果没有这些年的风霜的话，你肯定是一块宝玉。”
楚正辉看着唐月昊，开口说道。
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磨损了你这块宝玉，让你变得残缺。
“但毫无疑问。”
残缺的“玉”，叫做“王”。
楚正辉伸出手，似乎是想抓住唐月昊，但最终，还是选择将他向外推去。
楚正辉留不住唐月昊，也不能留下唐月昊。
那楚正辉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放开唐月昊了。
“父亲……”
唐月昊深吸了一口气，叫出了楚正辉朝思暮想的那两个字。
随后，他跪在楚正辉面前，额头磕在地面上。
“这一磕，磕您给予我生命。”
“这一磕，磕您赐予我姓名。”
“这一磕，磕我不能给二老尽孝。”
“这一磕……”
不多不少，一共十八个。
而楚正辉早以背过身，没有去看唐月昊。
“孩子不孝，不能和您和母亲送终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唐月昊没有把头抬起来，而是一直保持着磕头的姿势。
“走吧，但走之前，先回房间看一眼。”
“那是父亲……给你准备的生辰礼。”
话罢，楚正辉没有再停留，直接离开了后花园。
回寝宫的路上，唐月昊走得很慢。
因为他知道，自己以后应该是没机会回到这里了，所以他将脚步放得很慢，像是要把这里的一切牢牢记住一样。
有时候，唐月昊也觉得自己很矛盾，明明心里早就清楚自己不属于这里，明明自己也一直想离开这里，可等到他真的能够迈出这一步的时候，他却又开始不舍了。
但这股不舍，很淡很淡，唐月昊必须无时无刻想着它，才能让它一直在内心停留。
唐月昊知道，这是因为他身上那所谓的“神性”。
“神”，无牵无挂，铁面无私，唐月昊能够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情绪正在慢慢消失，那是他的神性越来越高的表现，因为只有完全摒弃了人类的情感，他才能成为所谓的“神”。
但说实话，他有些害怕了。
害怕自己会失去人类的情感，害怕自己会变成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害怕自己从此以后……不再是自己了。
好消息是，无论是麟霄他们，还是洛无名他们，都没有强迫自己变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