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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霜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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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望宗是从长天市中小学期末总结大会现场被直接戴上手铐铐走的。

大会现场一阵哗然,不到一分钟就鸦雀无声。

众教师屏住呼吸,有的脸红扑扑的,有的脸绿莹莹的,有的脸黑乎乎的,有的脸白惨惨的。会场如同等待被提问的课堂,教师们成了生怕被点到的学生。他们认真地低着头,脊背上冒着冷汗,一心一意地盯着桌子上的纸、笔、手、布,眼睛焦距不敢轻易挪动半毫,可盛纳五百人的会议大厅安静得只能听到一颗颗红心在各个心房里的回响。

大会中断了不到两分钟,教育局副局长夏凯晓继续主持会议,会议在夏凯晓沉稳的男中音中恢复正常。可十分钟后,夏凯晓感觉自己的保暖秋裤像在雨里晒了三天还没干,黏糊糊湿淋淋的。

夏凯晓脑袋方正,脖子细长,和周望宗一起出现的时候,两个人一前一后像是扑克牌里的一对q,尤其是两个人抽着烟的时候。

周望宗被带走了,剩下夏凯晓穿着白衬衣端坐在铺着红布的会议桌前,嘴边没烟,他变成一块四四方方刚拆开红色包装纸的牛奶雪糕。牛奶雪糕化了,奶精和冰掉到红色桌布上。他不住地用手帕擦着,但夹杂着台茅酒味的牛奶和冰还是从头冒到脚心。

夏凯晓在话筒里紧张而响亮地做着指示,“各教学单位要积极做好......\"可他话还没有说完整,脚下就像踩碎一块豆腐,一头栽倒在台上。

大会现场又一阵哗然,甚至还发出几声哄笑。

夏凯晓不为所动,栽下去的时候是什么姿势,一分钟后还是什么姿势。

众教师把认真低着的头认真地从桌洞下面拔出来,脖子比平常长上半个尺子,下巴与地面成一百八十度的平行角度,舔着脸往台上张望。后排的教师脖子已经抻到极限,就把屁股左右摇摆着,见缝插针地从黑漆漆、白花花、光溜溜的脑袋空隙里眺望。

会场摔跤是常有的事,不丢人,教师们都是宽宏大量心地善良勤于鼓励的人,都默默在心里为夏凯晓加油:“在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能躺两分钟不起来,众教师心想,这副局长心理素质不一般啊。

三分钟。

四分钟。

整个会场竟没有一人上前把夏凯晓拉起来,夏凯晓也铁了心似的不起来。

等到第七分钟,两个大帽檐迈着整齐的步伐登上台,准备像带走周望宗一样带走夏凯晓时,他们发现,夏凯晓已经没有呼吸了。

会议彻底结束。

当年的十八罗汉除了不在现场的王姓青年,有不停唏嘘的,有暗自高兴的,有深感解气的,有事不关己的,都各回岗位教书育人。周望宗从他们这儿勒索的钱,并没有谁说要还给他们。

五百个教师散去,仿佛五百个喇叭插上翅膀。到了傍晚时分,长天市教育局正副局长的名字就家喻户晓了。

毛秀春和张姐在菜市场听说了这个消息,毛秀春对着张姐的耳朵狠狠地骂道:“活该!这周貔貅就该千刀万剐!”

张姐庆幸自己是在孙家做事。当时,她们一起当保姆的姐妹们既羡慕她又为她捏把汗。

有的说,穷生奸计,富长良心,给有钱的人家做事有油水,富人宽厚好相处。越是中母溜溜的家庭,半辈子了才请个保姆,越会挑剔为难人。要是是半道上暴富的家庭,更是颐指气使不知道该怎么显摆显摆好了。

有的说,为富不仁才是常态,不然早些年的戏里怎么那么多大官被骂?那么多地主被打倒?都是一个头两只手,怎么这些人就那么有钱,请的起保姆,我们就只能给他们干活儿?那钱有几个是正路上来的?不从正路上搞钱的人,能是什么善待仆人的好人?

保姆们被挑挑拣拣惯了,美丑高矮胖瘦,都有标价。她们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上过多少学,但是她们以亲身经历无名无姓地为世间着述文章增添证明。

当官的说官话,做研究的说学术术语,不过换个方式说一样的事一样的道理。只是,当官的学会了官话,做研究的学会术语,都有钱拿。老百姓的话讲的再好,也只是人人都会说的俗话。俗话,就是满大街的菜叶子,不值钱,吃了拉了,没了。

张姐想起她们众姐妹的闲聊,当年的自己是心里敲着小鼓到孙家做事的。

但是女儿张小盟说,只要人好,当了官也好,做了学问也好,年轻时候好,到老了也好,没有钱的时候好,有钱了也好,关键是这个人本身就先是个好人。她总结说,好的人,什么时候也好;坏人,什么时候也坏。钱、官、学问,就像孙悟空的金箍棒,可以造福,也可以作孽,都看“人”。

张姐心里想着七嘴八舌的议论,和女儿张小盟的话,不禁感慨:“孙局长两袖清风,我是遇到好人了。”

毛秀春没有表示出赞同或者不赞同。

两袖清风从来都是相对来说。在瀛洲,当官总是要被骂的。当好官,有坏官骂;当坏官,有百姓骂。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而无友。

张姐不知道孙昱仁留下的一张银行卡里有三十万瀛洲币,如果她知道了,还会夸孙昱仁两袖清风吗?毛秀春默然不语。

听到周望宗的消息,毛秀春感觉大快人心。张姐倒没有这种感觉,她感到很困惑。一个地方教育局局长贪污索贿四千一百万,张姐想象不出,长天就这么大的地方,那么多钱是怎么到了一个人手里的。

毛秀春对她说,一个小学教师要想顺利入职要向周望宗交两千块的“过路费”。

张姐震惊地伸出两个手指头喊出声:“两千块啊?”她和张小盟、岳云峰三个人辛辛苦苦一年,一块钱掰开花,他们的钱攒起来也才有一千八百四十二块。

那么多老师、校长,竟让周望宗安然无恙了二十多年,那他们是怎样堂堂正正地教导别人家的孩子的啊?这是查出来的,要是没有查出来,岂不是周望宗能干一辈子?

张姐打了个寒战。

小盟有了孩子,她本来很开心,盼着孩子长大,盼着孩子好好学习,盼着孩子也像孙家一样,安稳富足地生活。他们三个雨里来风里去的,就是为了让孩子吃上读书的一碗饭,可是这学校都能教孩子什么?

张姐不敢想了,她也想不出来。

她和毛秀春默默地往孙家的方向走着,时间并没有过很久,但竟然让人心里惊觉如恍然一梦。

只是,人的梦,有的越做越绚丽,有的越做越灰暗。

乔增德的梦像宗天弘送来的电视机,看得见,摸得着。

宗天弘东拼西凑,志在必得。不下血本,哪有回报?他安安心心地准备毕业,工作也不担心,他相信乔增德这次必得帮他。

乔增德在家的时候高兴得嘴巴就没停过,他像一个战功赫赫的英雄,一手搭着电视机顶,一手掐腰,跟孙平尧和乔其说:“看见没?东西自己长了腿,自己就知道往家里跑。”

他春风满面地去了教研室,但一见到同样春风满面的宗天弘,他的脸一下子拉成牛头马面。

他当着教研室众位老师的面,一本正经义正词严地开了腔:“宗天弘,做学生,心思要用在学习上,首先是自己的能力要提高,自己强了,别人才不会小看你。你看我,人长得帅,学问做得好,教研室非得选我做教研室主任。彭主任就那么甩手走了,留下一大堆烂摊子。也怪我,烂忠厚一个,别人不爱干的屎橛子岗位,我推辞不了,谁让我天生佛相,天生当牛做马的料。你学中文的,鲁哥迅说什么你知道吗?”

宗天弘懵了,他原本以为乔增德会很高兴。他脸上的笑容不上不下,一半在花生米大小的眼睛里,一半在桃尖颜色的嘴角上。

他忐忑不安地听着乔增德的当众训导。他是学中文的不假,但鲁哥迅写了二十本书,他不知道乔增德问的是哪一句。

乔增德见宗天弘被自己说懵了,正中他的下怀,他上下嘴唇一碰,立刻马不停蹄说:“你看,你一个中文系的硕士,连鲁哥迅都不知道,以后可咋整?我都替你犯愁。给你们免费上了那么多的指导课,我又不图你们什么,你们这些穷人,都不知道我们家什么条件。但是你们也别总是口头上‘谢谢师兄谢谢师兄’的,也得拿出点自己的实力啊?我是最鲁哥迅的,平生最爱‘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一句。这是鲁哥迅的《自题小像》那张照片后面的诗,是鲁哥迅写给自己的自画像,也是我的心声。你怎么连这么重要的史料都不懂,我都替钟教授犯愁,我再怎么用力,也不能替你们成长啊?你们也要体谅钟教授又做学问又搞行政,身心劳累,自己要知道努力啊!不能光剥削老师,逮着个好人就往死里用。”

宗天弘还是没转过脑思路来,乔增德的这一番话让他更懵。乔增德每一句话他都很想反驳,可是乔增德说起话来又快又密,劈里啪啦地甩打一通,宗天弘反而不知道要从哪句开始反驳。

他悄悄攥紧了拳头,恨不得对着乔增德两片猪肝血色的轻佻薄嘴来上一拳。当着教研室众老师的面,他拼命保持着对乔增德这位老师的礼貌。

教研室和乔增德年纪差不多的丁大有长叹一声,附和着:“乔主任说的有道理,现在的年轻人简直没法教,我还以为只是咱们瀛洲文学是这样,原来中文系也差不多。一问一个不知道,再问一个不吱声。切,没法教。”

“就是啊,做老师的哪还是什么园丁?当牛做马不说,还得当爹当妈,真不知道拿着这点工资有什么意思。”张石崇本来和乔增德不大对付,但自从乔增德当了教研室主任,评上了副教授,又成了系主任钟田中的博士,张石崇越看乔增德越顺眼,“乔主任劳心劳力,还要兢兢业业启蒙,真是不容易,要不说是‘破格儿’副教授呢!”

宗天弘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涌到头顶,他紧紧咬着牙,脸涨得通红,愤怒地瞪着乔增德,不时地瞥一眼接话的老师。

乔增德一看他脸红起来,“呦”地一声笑起来:“越是不行吧,自尊心还挺强,我这个人就爱说真话,没办法,谁让我是最鲁哥迅的。鲁哥迅就是这样,明知道良药苦口,但有病了就要吃药,明知道忠言逆耳,但还是要践行。启蒙,就是得说真话,敢说真话。所以我和鲁迅一样,为此得罪了不少人。行了,说那么多,你们这些无知的学生也理解不了啊,呵呵呵哼。快马不用鞭催,响鼓不用重锤。这句话用在你身上得改改,咹,笨马得用响鞭,破鼓得用重锤。不用千恩万谢了,回去知耻而后勇,好好学习比什么都强。”

宗天弘在这一刻理解了连海兵。

他想,连海兵打他打得轻了,自己手里如果有一把匕首,他会当场抹了乔增德的脖子,让他那说出这些话的喉管血气四溅。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他说什么,都将成为待启蒙的对象所有“弊病”的证明,是“自尊心”作祟。

宗天弘有口难辩,正反话好像都让乔增德说尽了,正反公理婆理都让乔增德占尽了。他占尽了便宜倒像吃了亏,拿尽了好处还给自己脸上贴金,什么都没有付出却赚了个盆满钵满。那满口的鲁哥迅、启蒙,都成了他巧言令色的武器。

宗天弘冷静下来。

他走出教研室,忍不住想要痛哭一场。他省了半个月的生活费,才请乔增德吃的饭喝的酒,他父亲在地里辛辛苦苦攒了五六年的钱给乔增德买的大彩电,如今都打了水漂。

他一边往宿舍走,一边琢磨,会不会是乔增德使的障眼法,故意说给教研室其他老师听的?毕竟,一个教师,整天让学生请吃请喝,还收礼,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虽然乔增德的话里,宗天弘还听出了别的意思,但他努力从乔增德的话里提取着善意。

比如,他让自己好好学习,不要想些别的,有可能是嫌电视机太贵重了,他其实是在提醒我,凭我和他的关系,根本用不着这样。

比如,做老师的,让学生好好学习,提高能力才是王道,这话原也没错,做老师的说得着。

再比如,鲁哥迅的题诗是真实的,小像也是真实的,忠言逆耳也是对的,启蒙的话读起来就是刻骨的。

宗天弘又想起乔增德的那句“你们穷人”,心里一阵难过。

他家是不富裕,不然他也不会来读不收学费的师范大学。听说明年瀛洲师范类的大学也要开始收费了,因为不收费,各地师范入学人数激增,财政已经养不起那么多在师范混日子的人。

好在,他很快就能毕业,很快就能参加工作,很快就能赚钱养家。

但乔增德说“不知道他家什么条件”,宗天弘听不太懂。乔增德“家”都没有,住的是单位的房子,什么大件也没置办,他也是看在乔增德家过于简陋,所以才买的电视机。

宗天弘恨恨地在心里说一句:“还他妈不知道你家什么条件,你是吃屎长大的吗?”

但他躺在床上,又翻个身,又想,乔增德的意思是嫌他送的礼轻了。

宗天弘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后背接着冒出了冷汗。一台长虹彩电三千多块钱呢,他们村除了书记家,谁也没买上。就算是乔增德他们这些大学老师,也不一定买得起,他乔增德不就没有吗?乔增德家不光没有彩电,而且乔增德家做饭还在点煤球。

乔增德这都嫌少?!宗天弘后背生出了寒意。

他没办法再当乔增德是一种“善意”。他是想留校,但送乔增德东西不过是上上保险,也为以后工作铺垫铺垫关系。但要说,他宗天弘一点实力没有,都是靠这些东西才留的校,那就是侮辱了他宗天弘。

宗天弘牙齿咬得咯嘣作响,他的脑袋里像住进一颗炸弹,随时都能炸开。

宗天弘下铺的程似海听到宗天弘辗转反侧,床铺咯咯吱吱,他抬起脚蹬一下床板,没好气地说:“宗天弘,你身上长虱子了?让不让人睡觉了?”

临铺的李鸿强觉得宗天弘情绪不大对劲,他关心地问:“天弘,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宗天弘这才回过神来。他无法跟李鸿强说今天的事,他不能承认自己想留校,给乔增德送了礼。他也无法承认自己竟然掉进了乔增德的“陷阱”。

乔增德并没有向他主动要过电视机,宗天弘是主动送的。宗天弘主动的意愿和乔增德充满恶意的暗示、撇清纠缠在一起。宗天弘觉得自己很脏。

整整一夜,宗天弘流尽了眼泪。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含辛茹苦的父亲,对不起还与他交心的张文栋、黄繁忠,他更对不起自己读书的心愿。即便能留校,他还配做一个老师吗?他还配谈文学?谈理想?谈启蒙吗?那岂不是和乔增德一样了吗?

不,就算死,我也不会做乔增德那样的小人。

可是,如果不留校,那父亲几年的血汗钱就都打了水漂,之前的付出也都白白浪费了。不,宗天弘心底深深地恨着乔增德和教研室的那些阿谀附和的老师,他们才不配谈鲁哥迅。

宗天弘不甘心。

他的眼泪流了一夜,枕头湿了半扎。他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如万马奔腾一样嘈杂。

第二天,宗天弘起得很晚,他没有去教室上课。他坐在宿舍拿起书,发现自己读不进半个字。他大脑里有一根弦不知道从哪里断掉了。他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

程似海上完课回来,看着他憔悴疲惫又带着仇恨的眼睛,惊讶地问:“宗天弘,你怎么了?你昨晚这是在梦里跟谁大战了多少回合?”

他又眨巴眨巴眼睛,往宗天弘裤裆下一掏,挤眉弄眼地说:“快说,这里的存粮是不是一夜就造空了?我说呢,昨晚上的床吱吱扭扭的响个不停。”

他夸张地一个箭步跨到窗边,捏着鼻子,好像真的闻到了什么液体的腥味,打开窗户,哈哈笑着:“快让宿舍里的小人精散去,哎呀,来头母猪都得怀孕!”

宗天弘本来不想和程似海嬉闹,他连程似海来掏他的裆部都懒得躲开,可是当他听到程似海说“小人精”,宗天弘脑袋里的炸弹登时把他的理智炸成了烟。

宗天弘直直地站起来,椅子受到大腿的撞击,撅起后腿停滞了一秒,咣当倒在地上。

宗天弘闷声冲到窗前,朝北干冷的空气让他的拳头硬成冷铁。他揪住程似海的假衣领,程似海还没有缓过神来,下巴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两下。

程似海忍痛大喊:“宗天弘你疯了?”可是话一出口,他只听见自己含混不清的吼叫。程似海的下巴脱了臼。

可宗天弘的怒气没有减轻,程似海乌鲁乌鲁的嗓音像极了乔增德,他白色的假衣领像极了教研室那些假模假式的老师。

顷刻间,他们的脸都像扭动嬉笑的小鬼,统统涌进宗天弘的脑海,坐在他理智的神经的裂缝处,挑衅而挑逗地荡着秋千,大笑着,叫嚷着:“来啊,打我啊,我就是欺负死你,你能拿我怎么样?啊?哈哈哈哈哈!”

宗天弘甩一下脑袋,想把理智神经上的魔鬼甩进脑海,但是小鬼们的脸消失了,声音却出现在耳边。

程似海极力掰着宗天弘掐在他脖子上的手,他的脸上青筋急剧颤抖着,从喉头缝里不断挤出“宗天弘放手”的话。

宗天弘再一甩头,大脑里一片寂静。他胜利地笑着,终于把那些猖獗的魔鬼溺毙于海。啊!咕咚!砰!人的理性终于战胜邪恶的魑魅魍魉。

宗天弘笑着,胜利地笑着。

“天弘!”李鸿强惊叫着,目瞪口呆地拍打着宗天弘的脸。

宗天弘还是笑着,胜利地笑着。

李鸿强伸出半个身子朝窗外望去,程似海的身体正在楼下已经枯黄的草地上,他的脑袋摔成了一个熟透的烂柿子。

血水尿水混合在一起,在摇落成霜的草地上冒着袅袅热气,在射出萧肃寒光的太阳下,海潮般慢慢蔓延开来。

第二年,春风吹来的时候,这块草地葳蕤盎然,莺飞燕舞,黄蜂彩蝶翩翩,红花粉叶似锦。待到夏天,头发花白的钟田中自己买来三棵枫树,并排种上,深耕黑土,再填土埋藏。

第一批秋风扫过长天师大的时候,校园里迎来了生机勃勃的新生,他们带着希望,带着热情,带着理想,和凉爽的秋风一起,率先吹红了三棵枫树纵横透明的叶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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