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熠垂下头，避开他父王的目光，嗫嚅道：“可是董氏又没有孩子……而且王府里的孩子都是母妃所出，父王你几乎不去后院，后院根本没有庶出的弟妹……”
他察觉到头上的目光渐渐变得凌厉，硬着头皮，将平日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书本上说，妻为夫助，妻不贤，夫则休之。（出自《韩非子》。）
母妃专宠，父王连后院都去不得，是为不贤……”
燕王嘲讽一笑，身体向后倾斜，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全无平日里端方君子，或是威严王爷的样子。
更像一个兵油子。
“怎么，你这是要本王休了王妃？”
顾云熠浑身一抖，连连说道：“儿子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都管到本王去不去后院，睡不睡哪个人了！
就算父皇，也只能往我后院塞女人，不会逼我宠信谁；你这个儿子倒是出息，管起老子来了！
你就不怕本王‘子不正，大义灭亲’吗？”
“父王，我……我……”
顾云熠这时理智回笼，也知道怕了，“我”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顾承彬知道，这时候说什么，眼前这个傻子都不会相信，还不如直接叫人过来。
“你，去屏风后面待着！”
顾云熠哆哆嗦嗦挪了过去。
顾承彬则是对书房中的一处阴影说道：“逸风，让今晚值夜的护卫队长去找顾嬷嬷，让她把西三所里所有的主子，都带到书房来！”
逸风现出身形：“是！”
“怎么……书房里怎么还藏着人！”顾云熠指着逸风离去的背影，觉得这一切都陌生极了。
他一直以来对王府的认知，仿佛被一把无形的锤子，一寸寸地敲碎。
顾承彬嗤笑一声：“这是你皇爷爷赐下来的暗卫，负责我的安危。”
“可……”
顾云熠想说，王府之中这么多护卫，难道还不能保护父王的安危吗！
可这句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父王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很快，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顾承彬高声说道：“都进来吧！”
顾嬷嬷推开书房的门，身后跟着七八个女子。
有的恬静温柔，有的娇俏可人，胆子大些的，还偷偷抬头，冲着桌案后的燕王甜甜一笑。
可惜这样的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燕王冷冷说道：“你们谁出来说一下，当初你们进王府之前，我同你们的约法三章。”
众人静默一瞬，不明白燕王突然喊她们过来问这个有什么用意，都不敢做第一个开口的人。
还是其中一个庶妃，壮着胆子走上前说道：“当初进王府之时，王爷曾说过，他无意女瑟。
王爷给了我两条路，留在王府后院，或是假死离开，日后还能觅得如意郎君。
当时我就想，只要王府在一日，我便是燕王府的庶妃娘娘，吃喝用度一样不会克扣我。
有燕王府这层关系在，只要我娘家父兄不作奸犯科，在当地就不会有人敢欺辱他们。”
有人打开话匣子之后，其他人也纷纷开口。
她们的情况都差不多，大部分都是进燕王府之后，才得知这样的事实。
她们也曾不平过，可惜燕王根本不来后院。就算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又能给谁看！
渐渐地，她们也放弃了邀宠，却发现了其中的乐趣。
除了得不到燕王的宠爱，和不能违反朝廷法度之外，她们做什么都没人管！
而且每隔一段时间，还能收到娘家送来的孝敬。出门逛街也不会有人限制，王府还会派一队护卫跟着。
简直比在娘家的时候，日子还要轻松舒服！
而那些侍妾们更是爱惨了王府的日子。
她们都是通过选秀选上来的良家子，但家境着实一般。要是没进王府，肯定会被家里嫁出去换彩礼。
哪里能像在王府中这么欢乐自在！
一群女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开了。完全忘记，她们此刻正在燕王的书房里，而不是哪个姐妹的卧房。
而顾云熠直接僵在屏风后，心里怀疑人生。
这就是董娘娘口中说的，后院女子们虚度光阴，蹉跎人生，苦不堪言？
都不用看清她们脸上的表情，光听她们聊起话本子时那雀跃的音调就能发现，她们是真的开心。
还有三两个人正抱怨着这次搬家的事。她们之前在东三所花园里开出来的地都白费了，里面还种了不少红薯呢！
顾云熠离开的时候，浑浑噩噩的，整个人像是丢了魂儿一般。
逸风出现在顾承彬身旁，有些担忧：“王爷，您这样会不会有些过了？”
燕王冷哼一声：“谁让他被人忽悠了，也不知道求证一下，还好意思说他老子错了！
让他好好反省反省，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不长眼睛乱说了！”
“王爷，您也被骗了。”
顾承彬瞪了逸风一眼，撇了撇嘴，没再说风凉话。
他站起身，也向外走去。
要不是打不过这个逸风，他肯定要削这个专门扎人心的臭小子！
顾承彬还没忘记，他晚食还没用完呢！
另一边，高衍看着手里的这块木板，突然觉得身上莫名有些疼。
木板中间用黑色的墨汁画上了一个指甲盖大的圆点，只是整块木板上满是被扎的小眼。
有的小眼，深度竟然有半寸深！
这可都是用枣核扎的啊！
要是换成绣花针……高衍不敢想象，这会有多疼！
要是准头再提高一点，怕是没人敢近媳妇的身！
高衍瞅了一眼躺在暖炕上、已经睡着的媳妇，从红木箱中取出一盒伤药，小心翼翼地涂在她的指尖。
“不练了……”陆欢的手指蜷缩着，下意识有些抗拒有人触碰她的手指。
“不练了不练了！”高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小声地哄着。
上完药之后，他又将桌子上用过的枣核都一一捡了起来，装进一只小荷包中。
以后陆欢出门在外，也算是多了一重保障。
谁能想得到，这样看上去不起眼的枣核，会是能伤人的暗器呢！
第二日一早，陆欢早早睁开了眼睛。
高衍还在身旁，他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球的转动，而微微颤动着。
白净的俊脸上，连一点毛孔都看不到，只有下巴上泛着淡淡的青色。
陆欢昨晚练习暗器，一直练到手指酸痛，才停下来。睡饱一觉后，神清气爽，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又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