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南平轻声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以前的日子不好过吧？”
“何止是不好过，简直是灾难。”林宇又开始怨恨起来，“都是拜李根保所赐。”
“其实我也不好过。”易南平说，“没想到吧？我家家大业大，人丁兴旺，可我一样感觉无聊。”
“无聊？我以为你们名门大家族会有勾心斗角的狗血大戏呢。”
“你想多了，我家的家风很好，大家都善良有爱，相处得也很融洽。可问题就出在我是长子嫡孙，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我。大家都用一个完人的标准要求我，要学富五车，要知书达理，要交游广阔，要继承家业，要为家族开枝散叶……我年年月月地被人包围着，要达到所有人的期望，却没有人问过我想要怎样的人生。我花了好多年才走了出来，找到自己人生的路。”
“你知道刚才成老师最打动我的是什么吗？”易南平没有等林宇回答，自顾自地说，“他说教育要帮助学生先成人，再成才。成人，就是成为独立的人，有独立的思想和独立的人格，要先成为自己。而所谓成才，是在社会上找到自己的位置，持续地发光发热，为社会的进步作出贡献。我认为他这番理解正道出我的心声。”
好吧，同一个人的话，林宇和易南平听到的重点完全不一样。不过林宇可不操这个心。
“那你想过年怎么过？”他问易南平。
“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什么高兴就做什么，就咱们两个。”
“好吧，我就陪你几天吧。”
易南平领着林宇逛街买新衣服鞋袜，除夕在总统套房里做白绫洲传统的油角，凌晨到郊外放烟花放鞭炮，初一一早去给吴教授高教授他们拜年，初二到白绫洲的古寺上香。虽然只有两个人，过得也还算热闹，关键是还省心。
既然到了白绫洲，林宇干脆买了礼物去看许老板。
春节白绫洲的游客很多，所以许老板的餐馆没有放假，连许小舟也在那儿帮忙。
许老板两兄弟一看见林宇，激动得直接把易南平当透明人，只拉着林宇问长问短。
“你到底哪里去了？我们还以为你走了再也不回来呢！”
“保长是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吗？干吗不告诉我们，让我们给你出头？”
“我们给你发的信息你看见了没有？怎么一直不回复？你是连我们也恼了吗？”
林宇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就是去跟易先生做事了，天天忙得要命，没有时间回复消息而已。”
“易先生？”两兄弟这才留意到易南平。易南平之前在白绫洲晃了好久，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了。
易南平一边给兄弟俩打招呼，一边在心里吐槽：林宇这小子，跟他熟一点他就不知道客气了，直接拿我当挡箭牌。
许老板招呼易南平坐下，刚才一肚子的话瞬间憋了回去，不觉拘谨起来。
林宇却反过来问他：“这两个月，大伙儿过得挺好吧？”
许小舟率先抢答：“挺好挺好。你知道吗？双百期末考试考了年级第一名！”
“什么？”林宇被吓得不轻。
“那个……历史和生物，单科第一名。”许小舟补充道，“历史99分，生物100分。”
林宇嘴角抽了抽，原来双百不算爱得瑟了，还没有青出于蓝呢。
“不过真可惜，如果历史再拿一分，他就又有双百分了。”许小舟继续说。
许老板呵呵笑说：“得了，双百够出息的了，他总分进了年级前五十呢，羡男进了前十。全靠林宇找到了黄老师，不然双百肯定还在吊车尾呢。可惜我那几个小孩都出来工作了，不然我花多少钱都要请黄老师来带带他们，争取也出个大学生。”
“这黄老师是哪里的老师？”易南平问林宇。
林宇说：“她不是哪里的老师，是绫江大学教育系的学生，今年才大三。她只是提点一下孩子们，教他们有效的学习方法，孩子们就有很大进步了。对了，她曾经也是成老师的学生呢。”
易南平眼睛一亮。“这样说来，成老师确实很有本事啊，我这是挖到宝了。大三，等我的学校开起来她就大四了，得让成老师——不对，现在是成校长了——得让成校长早点抢人了。”
几个人又聊了一通。他们很默契地都没有提到保长。晚市即将开始，林宇和易南平告别了许老板两兄弟，准备回酒店了。
经过幸福街，易南平问林宇：“你不去看看你外婆吗？”
“你说什么？”
“你妈妈的妈妈不是你外婆吗？保长去了外地，她老人家应该去不了吧？过年儿孙都不在家，她一个人应该挺孤单的吧？”
林宇却不为所动。“当年，她也有份把我妈妈锁在屋里。而且她一直重男轻女，这么多年来，不知道让我妈妈受了多少苦。她没有心疼过我妈妈，我又何必心疼她呢。”
“这样说来，你妈妈也没有心疼过你，你也何必心疼你妈妈呢。”易南平反驳。
林宇一愣。“我妈妈生我养我，她不爱我，只是因为把我当成李根保的替罪羊而已。”
“你外婆生你妈妈，养你妈妈，你又焉知她不爱你妈妈呢？只不过她更爱你舅舅而已。其实在他们眼中，嫁给我，可是天大的福分，他们关住她，又何尝不是希望你妈妈过上好日子呢？”
“你为什么要帮他们说话？”林宇很生气。
“我没有帮他们说话，我只是把我想到的东西说出来而已。你知道你外婆的名字吧？”
她的名字？当初易南平来白绫洲找她的时候说过，她叫苏来弟。
“你又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外婆叫苏来弟，她也是一个来弟。她也一直被禁锢而不自知。”
他见林宇不说话，也不再说了，自己到街上的商店里买了一份礼物。
“你不去，我自己去吧。她也算是我的长辈。”
易南平拎着礼物，嗯响了保长家的门铃。可是门铃响了半天，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