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沉睡在海底的禁忌之城,在像素球体散发的幽光照耀下,逐渐显露出完整的轮廓。
它就像一朵绽放在深渊中的巨大五角海星,
五条宽阔的主干道从中央的圆形核心区延伸而出,连接着五个风格迥异的城区。
无数建筑沿着主干道层层叠叠,向上堆砌,尖顶刺破黑暗,直指看不见的海面。
点点灯火从城市的每一个窗口亮起,汇聚成一条条流淌的光河,
在这片绝对死寂的黑暗中,铺展开一幅比星空更璀璨的画卷。
“我操……我操!”
百里胖胖的嘴巴张成了“o”型,贴在舷窗上,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这他妈是人能造出来的东西?这得花多少钱?!”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破音的颤抖,胖乎乎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外面。
“这每一块砖,不,每一个像素点,都是钱啊!”
“都是能换成烤鸡腿的钱啊!纪念大姐,你还缺干儿子吗?会吃饭会喊666的那种!”
没有人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因为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慑。
安卿鱼的眼镜片上反射着城市的万千灯火,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双手不受控制地在空气中比划着什么。
“不对,结构不对……这不是常规的建筑力学。”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癫狂的学术状态,喃喃自语,
“五角海星的布局……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分散深海的水压?还是说,这本身就是某种能量中枢的阵列结构?”
“穹顶的材料……看反光,是辰极钢,但里面混合了生物质?”
“怎么做到的?天啊,这简直是……是神迹!工程学的神迹!”
他激动得脸颊泛红,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这座城市拆开来一探究竟。
曹渊则死死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作为守夜人中的铁血硬汉,他见识过无数大场面,
但没有任何一次,能与眼前这幕相提并论。
在深不见底的海渊中,建造一座如此规模的城市,这已经超出了人类想象力的范畴。
这背后代表的技术、财力与权势,让他感到了深深的忌惮。
林七夜的目光从那座宏伟的城市上移开,落在了身边纪念的侧脸上。
海风早已停歇,她柔顺的发丝安静地垂在肩上,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骄傲的弧度。
她的眼中映着那座城市的灯火,那光芒里,
有疲惫,有落寞,但更多的是一种为人父母般的自豪与温柔。
这座城,不只是一座冰冷的建筑奇迹。
它是她用无数个日夜的孤独与坚持,浇筑出的梦。
是她为那些和她一样无家可归的“漂流者”,打造的唯一归宿。
是她的……乌托邦。
林七夜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总是带着疏离与疲惫的女人,在这一刻,周身都散发着光。
他默默地,对着纪念的背影,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吴痕站在他身边,眼神同样复杂。
他比林七夜更能理解从零到一的艰难,尤其是在一个陌生的世界。
他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疯子……真他妈是个疯子。”
这句看似在骂人的话,却带着最高程度的敬意。
包裹着邮轮的像素球体没有再下坠,而是平稳地向着城市中央的核心区飞去。
一个巨大的平台从核心建筑的侧面缓缓伸出,伴随着轻微的震动,球体稳稳地停靠在了上面。
“咔——”
像素球体如潮水般褪去,重新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深海的冰冷与潮湿气息扑面而来,但很快就被平台内部涌出的温暖空气所取代。
一扇巨大的合金闸门,在他们面前无声地向上升起。
门外的景象,让刚刚平复下心情的守夜人小队,再一次集体石化。
“欢迎会长回家——!!”
“欢迎来到乌托邦!新的家人!”
“纪念会长万岁!乌托邦万岁!”
闸门之外,是一个足以容纳数千人的巨大停船坪。
此刻,这里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头。
他们高举着五花八门的横幅,上面用各种语言写着欢迎的标语,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激动,正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欢呼着。
那声浪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疯狂地冲击着众人的耳膜。
曹渊眼角一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错愕地瞪大了双眼。
“这……这是什么情况?大型邪教集会现场?”他压低声音,脸上写满了荒诞与震惊。
这阵仗,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场明星演唱会都要疯狂百倍。
纪念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她对着狂热的人群挥了挥手,
那熟稔而自然的姿态,宛如一位巡视自己国度的女王。
“走吧,我带你们参观我的王国。”她回头对林七夜等人笑道。
几名身穿黑色制服,胸前纹着上邪会徽章的骑士走上前来,
不知从哪推来几辆造型科幻的单轮摩托车。
“这是城内代步用的像素车。”纪念率先跨上一辆,动作潇洒。
林七夜等人有样学样,跟着她驶出停船坪,汇入了那片狂热的人潮。
人群自动向两侧分开一条道路,欢呼声、口哨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林七夜骑在车上,感觉自己像是参加什么盛大庆典的冠军,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穿过人群,他们正式驶入了城市的街道。
脚下的路面仿佛由流光组成,无数像素块在飞速变幻着色彩与图案。
街道两旁的建筑光怪陆离,全息投影的巨大广告牌在空中闪烁,
上面播放着乌托邦自产的电影和节目。
各种肤色、各种种族的人们在街道上穿行,
他们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整个城市都充满了自由而蓬勃的生命力。
“我靠!七夜你看!那哥们儿长了三只眼!”百里胖胖大惊小怪地指着路边一个行人。
“那是基因突变的‘天眼族’,我们这还有长翅膀的呢。”
纪念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笑意,
“欢迎来到乌托邦,一个真正自由的地方。”
“在这里,没有国界,没有种族偏见,只有想活下去,并且愿意遵守规矩的‘人’。”
林七夜的心神受到巨大的冲击。
他看着这片光影交织的奇迹之城,看着那些虽然形态各异,
但眼中都闪烁着希望之火的居民,他终于理解了纪念说的那句“我的王国”的含义。
这确实是她的王国。
一个由“异常”组成的,却比外界任何地方都更“正常”的王国。
他们一路穿行,最终来到了城市中央最高的一座塔楼顶端。
这里是一个露天的观景台,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
头顶之上,是巨大的透明穹顶,深邃幽暗的海水与偶尔游过的奇异生物清晰可见。
“看到了吗?那片穹顶。”
纪念指着头顶,
“它不仅仅是外壳,更是一套完整的生态维护系统。”
“它能过滤海水,转化能源,模拟出地表90%以上的光照和气候,保证了城市的自给自足……”
她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林七夜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顺着她的目光向远处望去。
在城市东北角的边缘城区,一片密集的居民楼之上,
有一道微弱的红光,正在以一种固定的频率,一下,一下地闪烁着。
那红光在整座城市的璀璨灯火中,就像萤火与皓月的对比,微不足道,极易被人忽略。
但纪念看见了。
她脸上的笑容,在看到那道红光的瞬间,彻底凝固。
空气中那份轻松愉悦的氛围荡然无存,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不安,悄然弥漫开来。
“怎么了?”林七夜低声问道。
纪念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道红光,眉头紧紧皱起。
就在这时,几声清脆的笑声从观景台的入口处传来。
“快点,莉娜!听说今晚中心广场有像素烟火秀!”
几个金发碧眼的西方少女骑着单轮车,嬉笑着从林七夜他们身边一晃而过,
青春活力的气息与此刻凝重的气氛格格不入。
她们丝毫没有察觉到会长的异样,
径直朝着观景台的另一侧边缘冲去,似乎想抢占观赏烟火的最佳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