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那本该斩魔飞升，荣获无数功名的那一战。
她没有选择飞升，而是在大战的最后一刻，利用宸极回溯时间。
她还记得在幻海寂灭阵中。
她与人魔两族皆要湮灭，九州将沦为死地之际，出现在上空幻海之中的那一双金色瞳眸。
它问晏琅：“值得吗？”
他们值得晏琅抛下自己痛苦艰辛得到的一切吗？
值得晏琅舍弃如今的名利、地位、修为、甚至近在咫尺的神位吗？
时间定格在那一刻，无情的神试图从晏琅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即将神魂消散的晏琅跪倒在战场之中，右臂残缺，却仍紧攥着剑柄。
闻言，她扫望着周遭为战而死的生灵，定格的空间无色。
她的眼前却只有血迹。
“哪有什么值不值的？他们……比什么都重要。”
“……”天道沉默。
一道身影从无色的空间走出。
一步步跨越尸体，走到晏琅晏琅面前。
巫清来到了晏琅面前，双膝跪地，伸手轻轻捧起晏琅的脸。
“晏琅，你早已因他们之死而心力衰竭，支撑你出现在这里的不过是那一口气，就算回头，你也应该清楚自己办不到比现在更好的结局。”
晏琅睁大双眼，看着巫清满盛悲悯的双眸。
她很想大声反驳。
说她办得到！
她可以救他们！
可到头来，她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
“或许，今生的我没有了从头再来的勇气，可若重生的是第一世的我呢？”
她没有等巫清的回答，整个人软倒在巫清怀中，奄奄一息的望着天道。
撑着最后一口气，缓声道：“天道，我们来打个赌，就赌第一世的我重生后不以你所注定的斩魔之名飞升，只凭借我自己的能力，让你赐我神位。”
“若你输了呢？”
“若我输了，我就当这把打开两界的钥匙，若我赢了，我要所有自万年前那场算计所害的生命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好。”
天道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定格的时间重新流动。
在宸极恐惧下开启的回溯大法催动下，几乎是时间流动的那一刻，晏琅的神魂彻底消散于巫清的怀抱中。
与此同时，隐蔽的角落中一道微弱的气息顺着幻海寂灭阵中所留下的阵法被传送到第三世的苍澜州。
再睁眼，巫清出现在了浮光山林中。
数十名壮汉围着一个蜷缩在地、瘦骨嶙峋的幼小身影。
火光照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可怜。
巫清前一秒还在看九州剑道第一人的杀戮剑尊与天道打赌。
下一秒，却看见年幼的她浑身是伤的蜷缩在脏污的泥里。
试图逃离折磨虐待时留下的伤痕道道触目惊心，让她呼吸一滞。
她将众人定格，在晏琅还未苏醒之际，将她的记忆封印。
这是天道的指示，也是她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她亲眼见证过晏琅所经历的一切痛苦，感知着她灵魂深处的悲鸣。
只愿今生如她所言，第一世重生归来的她能够以不一样的结局走到最后。
“我只不过是通天罢了，天道都没有给出解决的法子，劝你不要从头再来，我又怎么清楚？”巫清无奈。
正因为当年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才会导致一切从头再来。
而她心中其实也隐隐期待着，晏琅能够找出截然不同的路走到最后，封神。
晏琅不屑一顾，“它除了在合理符合逻辑的情况下，安排事情之外，也只会遵循那套法则，对人进行惩罚和奖励，本身就与废物无异。”
“晏琅，慎言。”巫清提醒。
晏琅不以为意地撇开眸子，转移话题，“我今日到这来的目的你应该很清楚。”
“你放心，我已经清楚上一世是我做错了，巫阳不会再成为巫族的牺牲品，我也已经将巫族的传承巫剑交给了他，你都看见了不是吗？”
“是都看见了，只不过是我不相信族长你而已，毕竟你可是为了让巫族重回巅峰，就用自己的精血凝聚成人族送到我身边来赴死的人。”
话语中难以掩饰的讥讽。
字字带刺。
巫清抿了抿唇。
到底巫阳的死，还是让她彻底得罪了晏琅。
也正是因为知晓巫阳对于晏琅的重要性，她当时才会让巫阳赴死。
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罢了。
她张了张嘴，选择避开这个话题，“既然你已经找到了不以斩魔飞升的办法，那我可以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问问看，反正我也不一定会回答你。”晏琅道。
话虽这么说，但巫清还是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
“魔族封印所用的力量是九州气运和灵气，你的三名同门生而短寿却借助这股力量存活了下来，你既然已经决定打开封印，那关于他们三人，你可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她话语中带着隐隐的试探之意。
因为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是她给予了指引，让莫让尘收下了这三名弟子。
虽是短寿之相，却借助那里的力量存活下来，同时也承载住了九州气运。
打开封印的那一刻，九州气运终将回归九州。
支撑他们活下来的那股力量，自然而然也会被抽离。
多年的镇压，让他们与魔族产生了不可分割的联系。
几乎是打开封印的第一时间，他们以此支撑的肉体便会暴毙。
从魔界冲出的魔气嗅到熟悉的气味，会立即冲上前去侵染他们的神魂，吞噬他们的理智。
让他们化身为杀人不眨眼的魔族杀器。
第二世被注定斩魔飞升的晏琅，手持破邪剑亲手斩杀了三个沦为魔族的亲人。
在魔气溃散，看清被魔气侵染之下那干净的神魂时，她彻底崩溃。
当世剑道第一人，杀戮剑尊。
掌握着无数种禁术，可唯独没有能够将被破邪剑斩杀魔族复活的术法。
他们就这么魂飞魄散在她眼前，连一缕神魂她都没能留住。
“很显然，这个答案我不会告诉你。”晏琅冷声说着，直接站起身来。
“晏琅……！”巫清急声喊道。
晏琅低头睥睨着她，“怎么？”
巫清仰头与她对视，压下心中强烈的不安。
“不要做错事，你们还有将来。”
“是非对错不是你说了算，我所认定的事情哪怕世人都说是错的，我也会一做到底，而相反我不愿做的，谁也要求不了我。”
“这点，想必族长你最清楚。”
晏琅说罢，扬长而去。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巫清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
仿佛她最担忧的事情将要发生在眼前。
可她清楚，无论是她还是天道都无法阻止晏琅。
从云上仙殿走出来，晏琅看了一眼上空，雷劫云早已散去多时。
最后一道雷劫时出现的那只金色竖瞳，就像是一场梦般。
第二世时经历了太多事情，自己早已无法冷静理智的分析判断，谋算布局。
而这么多年的缓冲时间，记忆的封印也选择在了最为恰当的时候破解。
和当时的她认为需要一些时日缓冲不同。
她基本上已经理清了思绪。
也理清了二世导致出现问题的大部分关键事件。
在试探天机水镜，得到部分答案顿悟后。
发觉自己有三世的她知道了很多第二世后来才发现的事情。
因此也顺利的避开了很多不必要发生的损伤。
导致第二世惨剧的因素，基本上她都已经找到。
以他如今对局势的安排也就只差最后几步，便可以彻底开启这场封神大计。
——
回到居住的仙殿，门口有许多人放下前来祝贺时想说的传音。
其中超过一半的人都在祝贺晏琅能够早日突破大乘境，飞升成仙。
只是他们真正期盼的却不是晏琅的飞升，而是她飞升之后能够带来的好处。
晏琅随意躺在院中赤峰炘送她的躺椅之上，聆听着一条又一条的传音。
透着兴奋的语气，每一句话都是喜气洋洋的祝贺。
柯乏来时看见的便是如此怪异的一幕。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疑惑询问。
早在感受到她气息靠近时，便意念一动打开殿门的晏琅闻言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看见熟悉的脸时，她又心安理得的闭上眼睛，唇角不自觉的上扬。
“仙师，好久不见。”她语调懒散。
的确和晏琅几十年没见的柯乏倒是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只是直觉上感觉晏琅似乎有些怪怪的。
“你这是怎么了？”她走上前，下意识伸手打算给晏琅把个脉。
受晏琅影响，当初晏琅跟着青染学毒的时候，她跟着学了点东西。
晏琅闭关之后，她也没停下学习的脚步，一直跟着青染学习医术，如今已是小有所成。
被她拉起手把脉，晏琅也没有挣扎。
脉出来的结果自然是一切正常。
甚至于因为刚刚渡劫的缘故，晏琅的经脉运转十分通畅，脉搏强劲有力，简直健康得不能再健康。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忽略掉她体内残缺剑骨的情况下。
她疑惑的将手收回。
晏琅也没有再继续吊她的胃口，缓缓睁道：“我没事，只是突然间觉得有些空虚。”
“空虚？那我现在给你安排一些训练，保准你近百年空虚不了半点。”柯乏挑眉道。
晏琅闻言眼皮一跳，“多谢仙师好意，我突然就不空虚了。”
“呵……”
柯乏轻呵了声，挥手散去漂浮在仙殿内的诸多传音，径直走到殿中坐下。
“你这一突破闹出的动静可不小，旁人渡劫飞升之际才需要经历的九九雷劫，你不过突破洞虚境便需要渡，我都替你捏了把汗，亏得你还能撑得下来”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少见的调侃，却是难掩骄傲之色。
晏琅一拍躺椅扶手站起身来，朝着殿内走，语调慵懒，“我这人啊，没有别的本事，就是命硬。”
“的确是够硬的。”
对于这点，柯乏很是认同。
听她认同自己的话，晏琅笑了笑，“仙师今日到这儿来不是为了夸我这么一句的吧？”
“自然不是，我是来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的，毕竟其他人还在闭关。”柯乏非常确信晏琅必然不会留下来继续修炼至大乘境。
更何况想要突破大乘境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少说也得外出历练一二，顺带着再做出些功绩，好歹是仙境出去的人。
若是说出去，人都修炼到大乘境了，提起名字来让人想不出一两件有关的事情，那着实有些白修炼了这么一趟。
“去趟天溯城，然后我要回一趟西州。”
在柯乏没来之前，晏琅已经想好了自己的行程。
缺少半截剑骨，总归对她将来对抗魔族不利。
这点柯乏倒是清楚一些内情，天溯这些年每几年就会派人来询问晏琅的近况，想要接晏琅去天溯城修复剑骨。
至于西州……
“你去西州做什么？”柯乏疑惑道。
她是知道晏琅去过西州的，而且在西州那边还收复了一方邪修势力。
不过她离开之后那地方估计交给了其他人管理。
是什么情况不知道。
这些年来她也并未关注西州那边的状况，所以不清楚如今的西州是何光景。
顶多是身在仙境之中，知晓这些年来西州那边似乎比从前安生了不少。
仙境这边也不需要再派遣仙使携带物资前往西州救济各大世家。
“去接几个人，先前承诺别人的，想来修复剑骨之后便是兑现承诺的好时机。”晏琅如实回答。
“你倒是重诺。”柯乏轻挑眉梢。
“我身上的好品质还有很多，仙师有待挖掘。”晏琅笑了笑。
“贫嘴。”
虽说几十年未见，可二人的关系非但没有变得疏离淡漠，反而拉近了许多。
有种亦师亦友的感觉。
谁又能想得到最初相见时，柯乏对晏琅是充满敌意的。
“对了仙师，还未问你其他人现在是什么状况？”
重生以来多有改变，许多事情和第二世发生的实不大相同。
“你们这一届十二人全都接受了传承仙殿的传承，如今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还在闭关。”
“这几年陆陆续续有人突破，最高的是赤峰炘，已经突破到出窍境中期，比你差不了多少。”
“然后就是墨离还有周垚，他们两个都已经突破到分神境，现如今一前一后以追赶着，眼看着再过不久便能够突破出窍境。”
“他们不像你修为那么高，想要修炼至突破需要那么长时间，在你闭关时都出来历练过好几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