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在进门之前就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在老人的目光投来时，凌灵还是免不了有些拘谨，“外，外公。”
姜启铭点头一笑，“凌丫头，过来坐，想喝什么自己点。”
凌灵跟服务生要了杯卡布奇诺后便应邀坐在了老人对面的位置，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局促地搓了搓，“外公，您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我都快七十的人了，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我来自然是为了我的孙子，看看我这老人家刷刷老脸还能不能帮他挽回一下你。”
老人的声音很是随和，凌灵却有些哭笑不得，“外公，您别说笑了，我和沈嘉睿已经没有可能了。”
“有没有可能，你不争取一下怎么知道？”
想到沈嘉睿晒出来的婚纱照，凌灵摇摇头垂下眼帘，没作声。
姜启铭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换了个方式问：“凌丫头，你觉得小睿为什么会喜欢你？”
凌灵也不确定，“应该是因为我小时候救过他一次吧？”
“是，但也不完全是。”姜启铭拿着汤匙轻轻搅动杯中早已冷却的意式浓缩咖啡，一双平和的眼睛却是定定看向凌灵的。
“小睿小时候因为在学校里发病被同学们孤立过，所以他的性格一直格外孤僻，而你是那么多同龄人中，唯一一个见过他发病，被他拒绝后仍然坚持对他伸出援手的人。
你的出现，是皎月，是黑暗之中徒然亮起的一束光，是他出国对抗病魔时唯一的精神支柱，你对他的意义，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沈嘉睿小时候居然被人孤立过？”凌灵的心颤了又颤，她真的很难想象，看起来那样阳光积极，乐观开朗的沈嘉睿，小时候竟也有被人孤立的经历。
“不像是吧？”姜启铭笑了笑，“在你和你的家人面前，他一定是一副爱笑，话多，黏人且平易近人的模样吧？”
凌灵点头，姜启铭又说：“凌丫头，你好好想想，他在别人面前，也是这个样子的吗？”
说到在别人面前，凌灵印象最深的，一定是沈嘉睿在刘家别墅找到她时，怒踹刘承翔的画面。
那时的他是那么凶那么狠，他就像一匹恶狼一样，野性，攻击性直接拉满。
再就是金姐拿钱砸他的事，他的表情是那样的疏离、冷漠，甚至都不屑掀眼皮看她一眼。
还有之前黎曼拿着手机侵犯她隐私权的时候，沈嘉睿也是毫不客气地将黎曼的手机给打掉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好像都是他区别对待的证据，可他区别对待的人，除了她，不也还有徐瑾柔吗？
徐瑾柔发过来的截图里，沈嘉睿抚着她的短发，看向她的眼神是那么地迷离，那么地温柔。
如果说沈嘉睿那次是因为受了药物影响的话，那他前段时间晒出来的婚纱照呢？他眼神里流露出的爱意也能做得了假吗？
凌灵越想越是心烦，越想越是难过，干脆就不想了，“外公，您老实告诉我，您这次来，是沈嘉睿让您来的，还是您自己要来的？”
姜启铭没想到她的思想跳脱这么快，微微一怔，“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凌灵却误解了他的意思，勾了勾嘴角说：“看来，是您自己想来的了。”
姜启铭有些费解，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是我自己要来的没错，因为我不想看到我的大孙子往后余生都只能在悔恨和痛苦中度过。
因为你，一向厌学的他却对画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你，一向孤僻的他，也学会了笑脸迎人。
因为你，他在网上发布你家的招租信息，以此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别树一帜。
因为你，他动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查出了金乐善售卖假酒，偷税漏税的事儿。
因为你，他在文市注册了’灵睿’公司，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刘承翔的鼎盛搞跨。
也是因为你，他才会和徐瑾柔契约结婚，以此来拿到徐家的股份与沈烨华顽抗到底。
凌丫头，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就不能任性一次，主动抢回原本就属于你和他的幸福吗？”
凌灵脑子里乱糟糟地，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家的招租信息竟然是沈嘉睿发出去的。
也不知道沈嘉睿私下里还为她做过那么多事，更不知道他和沈烨华对抗，竟也是为了和她在一起。
“我，我……“她眼眶泛红，嘴唇微微颤动，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凌丫头，你不用急着告诉我你的答复，我会在文市等你三天。
三天之内，只要你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的，无论多晚，我都会立马赶过来，带着你一起去渝城找他。
若是三日过后，你还是没有主动联系我，那么，我会离开，并无条件接受徐瑾柔这个孙媳妇。”
姜启铭说完这话，一刻也未作停留，当下便买了单离开了咖啡厅。
凌灵在包厢内坐了很久很久，久到杯子里的卡布奇洛放凉，久到日头正盛变成了日沉西山。
后来，她又去了沈嘉睿租下的那套房子，并在次卧的储物柜里，翻出了一捆整齐叠放的画卷。
她将画卷一幅幅摊开，一遍遍抚摸，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了那幅名为《光束》的水墨画上。
“烈日灼灼，人海茫茫，唯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束。”
她念着、摸着水墨画上行云流水般的字体，心想，在她人生中最晦暗的日子里，沈嘉睿又何尝不是一道强光，照亮了她的全世界。
沈嘉睿说她是向日葵，坚强、活力、向阳而生。但其实，她是含羞草，怯弱、自卑、畏首畏尾。
因为害怕自己会成为沈嘉睿的累赘，因为害怕自己会被当成第三者，因为害怕自己的不幸会过渡到他的身上。所以哪怕不舍，哪怕艰难，哪怕心在滴血，她也毅然决然地放弃了他。
泪水“啪嗒啪嗒”滴落在手中的水墨画上，凌灵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试图将浸湿的水墨画擦干，结果却越擦越糊，越擦越糊，到最后，那个“光”字竟只剩下了模糊地一团黑印。
瞬间，凌灵就崩溃了，她紧紧抱着水墨画，声泪俱下，“光没了，我的光没有了！”
夜幕已至，窗帘遮蔽了路灯的光线，屋内亦没有开灯，世界在这一刻变得昏暗无比，凌灵抱着那幅水墨画，躺在沈嘉睿特意为她的孩子们准备的木制上下床上，无声地泪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