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洞深处,灵气浓郁得几乎凝成液态,在洞壁上凝结成无数闪烁的晶珠,又顺着天然形成的沟槽缓缓流淌,汇聚至洞中央一方乳白色的灵池中。
池水表面氤氲着七彩霞光,不时有细小的灵气漩涡凭空生灭。
灵蛟族族长羽瀚霄半倚在池畔一方温润的青玉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原本威严深邃的眼眸此刻略显黯淡。
周身那属于十二级巅峰大妖的磅礴气息也变得起伏不定,时而强盛如渊,时而虚弱如烛。
他胸前衣襟微敞,可见一道狰狞的焦黑伤痕自锁骨斜贯至肋下,伤痕边缘隐隐有银白色电光闪烁跳跃,每一次闪烁都让他眉头微蹙。
澜汐神女步入秘洞时,羽皇连忙系上微敞的衣襟挣扎着坐起。
澜汐神女淡蓝纱裙下的步伐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星月冠冕下的容颜依旧平静高华,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澜。
“父亲。”
她行至榻前三步处,敛衽一礼,声音清泠如泉击玉石,却比平日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
羽皇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女儿身上,那黯淡的眸中泛起一抹欣慰与无奈交织的复杂神色。
“澜汐,回来了。”
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依旧保持着属于族长的沉稳,“幽玄海沟那边,如何?”
澜汐神女在父亲榻侧一方天然生成的晶石凳上坐下,侍女早已悄然退至洞外守候。
“九霄紫府神雷的痕迹确实残留甚浓,整条海沟中部近百里海域,至今仍弥漫着天威余韵,寻常海兽皆不敢靠近。女儿以潮汐感应之术细查三日,雷劫核心处空间紊乱,所有气息、痕迹皆被天雷涤荡一空,无从判断渡劫者究竟是谁,又是否成功。”
羽皇闻言,眼中闪过思索之色,他勉力调整了一下坐姿,牵动伤势,又引起一阵低咳。
澜汐神女指尖微动,一缕柔和如月华的淡蓝灵光自她指尖飘出,悄然融入父亲周身萦绕的灵气中,那焦黑伤痕边缘闪烁的银白色电弧似乎稍稍平息了些许。
“九霄紫府神雷……”
羽皇缓过气来,喃喃重复着,“此等进阶带来的至高天象,只在古籍中看到过。不想会出现在幻海星域内,五大妖族中,除我之外,灵蛟族那位老族长闭关已逾两甲子,巨鳌族老祖寿元将尽正在寻觅延寿之法,娜迦族与幽影族境界还稍逊为父,近百年内并无有资格冲击十三级妖王境啊?”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洞顶垂落的钟乳石,那些石尖正缓缓滴落灵液,发出规律的“叮咚”声,在寂静的秘洞中格外清晰。
“那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羽皇收回目光,看向女儿,“有人族元婴修士,不知以何种手段潜入我幻海星域深处,借幽玄海沟的特殊环境遮掩天机,尝试破境。”
澜汐神女微微颔首:“女儿亦作此想。只是,若真是人族修士,能潜入至此而不被我五族巡查发现,其隐匿神通或背后势力,恐怕不容小觑。”
“这正是为父担忧之处。”
羽皇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透着深深的疲惫与一丝焦灼,“澜汐,你应该清楚,距离‘归墟圣渊’下一次开启,只剩不足七月了。”
谈及“归墟圣渊”,秘洞内的空气仿佛骤然沉凝,连流淌的灵液都似减缓了速度。
澜汐神女眸色转深,如映深潭:“女儿记得。千年之期将至,圣渊之门将再度开启。传闻其核心深处所藏的‘魂海源晶’,乃滋养本源、点化灵性的无上奇物,对我妖族而言,更是唤醒古血、蜕凡成圣的关键机缘。”
她略作停顿,眼中掠过一丝极凝重的光芒:“古籍残卷曾有隐晦记载,若能抵达圣渊最深处,或有机会……触及上古妖王陨落前遗留的一缕真血传承。此物,或许才是我族血脉彻底觉醒,乃至孕育出一位新王的……唯一希望。”
“只是……”她话音渐低,那总是挺直的背脊几不可察地微微绷紧,未尽之言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消散在氤氲的灵气中。
“只是我族如今高端战力空虚。”
羽皇接过了话头,声音低沉,“为父此番冲击失败,反遭重创,没有三十年五十载,怕是难以恢复巅峰。而你三叔公三百年前探索古遗迹时伤了本源,至今仍在沉眠。如今族中,真正拥有化神层级战力的,仅你、大长老、以及进阶化神的二长老三人。”
他抬起手,指尖有微光流转,在空中勾勒出简单的光影图案,代表五大妖族:“反观其他四族——灵蛟族至少五位化神级战力,且其族长据说已触摸到十三级门槛;巨鳌族防御无双,化神战力四位,其老祖虽老迈,但若拼死一搏,短时间内仍可发挥妖王之威;娜迦族与幽影族,亦各有三到四位化神层级坐镇。”
光影图案中,代表海晶族的部分明显最为单薄。
“此次圣渊开启,竞争之激烈,恐怕远超以往。”
羽皇挥手散去光影,目光锐利地看向女儿,“那渡劫者,无论其是妖族还是人族,若能成功破境,便意味着一位新晋的化神修士或妖王诞生。若他是散修,或不属于其他四族,那么——”
“拉拢他,或至少与之结盟,补全我族进入圣渊的队伍。”澜汐神女平静地说出了父亲的未尽之言。
“不错。”
羽皇颔首,“即便不能拉拢,也需探明其立场,绝不能让他倒向其他四族。所以澜汐,为父才让你赶赴幽玄海沟周边,细查所有可疑迹象,同时派人留意近期星域内所有陌生强者的动向。若真有这么一位新晋强者,务必在他被其他四族发现之前,接触他。”
澜汐神女安静地听着,星月冠冕垂下的细链在她额前微微晃动,映着洞内灵光,流转着细碎的辉芒。
待父亲说完,她才抬起眼帘,眸中是一片深静的幽蓝。
“父亲,女儿此行,并未找到渡劫者。”
羽皇眉头一皱:“一点踪迹都无?”
“无。”
澜汐神女摇头,“但在返程途中,途经巨鳌族外围领地时,遇一事端,女儿自作主张,带了一人回来。”
“哦?”羽皇略显意外,“何人能让你‘自作主张’?”
澜汐神女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
片刻后,方用她那听不出喜怒的清冷嗓音道:“一名人族修士。元婴后期初期修为,身中奇毒,肉身衰朽,神魂残破,境界亦在持续跌落,命不久矣。”
羽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元婴后期初期?且是将死之人?澜汐,你带这样一个人回来,所为何故?莫非……他与那渡劫者有关?”
“无关。”
澜汐神女回答得很干脆,“女儿检查过,他所中之毒,乃是针对神魂与生机的阴损之物,却绝非新近之事。其修为根基,也确确实实只有元婴后期初期,且因毒性侵蚀,连寻常元婴中期都不如。”
“那为何带他回来?”
羽皇不解,“我蓝晶屿虽不禁止人族往来,但收留一个来历不明、将死的人族修士,尤其还在这个敏感时期,难免引人注目,若让其他几族知晓,恐生事端。”
秘洞内安静了片刻,只有灵液滴落的叮咚声。
澜汐神女的目光落在父亲榻边一株自发光的幽蓝灵草上,那草叶微微摇曳,似在回应洞内灵气的流动。
她缓缓开口,声音比之前更轻了些,却依旧清晰:
“他的眼睛……让女儿想起一位故人。”
羽皇微微一怔,看向女儿。
澜汐神女侧颜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但知女莫若父,羽皇从她那过于平静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丝极细微的、几乎不存在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