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最近这日子过得,那真是歌舞升平、纸醉金迷,一天到晚跟神仙似的,舒坦得没边儿。
每天招招猫,逗逗狗,找几个黑白道儿的老朋友打打牌,喝点儿酒,顺便吹吹牛逼;跟小情儿聊聊小情话,抽冷子到小情人儿的温柔乡里打几个滚儿。
哎妈呀,这小日子过得,一个字,潇洒!
但老话儿说得好啊,乐极必生悲,这话一点儿不假。
就说这天早上,三哥起来就有点不对劲,一个劲儿地咳嗽,咳得那叫一个连声儿,停都停不下来。
心想喝口水压压,不管事儿,还是咳,再吃口苹果压压,不管事儿,还是咳!
旁边的黄强眼尖,也会来事儿,赶紧凑过去问:“三哥,你这是咋地了?是不是感冒了?咋一个劲儿咳嗽呢?”
三哥揉了揉嗓子,皱着眉说:“哎呀,我也不知道啊,这两天也没着凉啊,操他妈的,这把我咳嗽的,没招儿没招儿的。”
黄强一看这架势,接着劝:“三哥,要我说咱还是上医院瞅瞅去吧,别硬扛着啊。”
三哥一听这话,脑袋一扭,瞅着黄强还拽上词儿了:“咱是干啥的?咱他妈是混社会的,是走江湖的!有句话你没听过吗?生不进班房,死不进医院!不就这点小破病吗?算个屁啊!”
他顿了顿,接着吩咐:“黄强,你去给我买点甘草片回来,我吃两片,估计下午就好利索了,那玩意儿顶用得很。”
三哥是真没把这咳嗽当回事儿!
可接下来这两天,甘草片一把一把的吃,咳嗽压根就没见好,反倒一天比一天厉害,天天咳得撕心裂肺的。
直到这天中午,三哥正坐着呢,突然又来一阵剧烈咳嗽,“咳咳咳咳——”咳得脸都发紫了,一口痰猛地吐在地上,低头一瞅,那痰殷红殷红的,上面带着血呢!
三哥当时眼睛就直钩了,旁边的兄弟们也都瞧见了,吓得赶紧喊:“三哥!我操!妈呀,三哥吐血了!”
“快!快!赶紧把三哥送医院去!”
一伙人七手八脚地把三哥架起来,风风火火就往市医院赶。
到了医院,直接就奔内科去了。
大夫一瞅三哥这情况,一问还吐了血,赶紧说:“我给你开单子,赶紧去检查检查!这都吐血了,指定是大病,可不能马虎!”
接着就是楼上楼下一顿折腾,又是拍x光,又是做透视,浑身上下验血验尿,把三哥折腾得够呛,本来就咳嗽,这么一折腾更难受了。
等所有检查都做完了,大夫把三哥叫到跟前儿,手里举着片子瞅了半天,慢悠悠地问:“我问一下子啊,你家里的家属啥的来了没?”
三哥一听这话,脑袋“忽悠”一下子,冷汗唰地就下来了,说话都有点儿哆嗦:“咋……咋地了大夫?没……没啥事儿吧?有啥病你就跟我说,我……我能挺住,不用找家属。”
大夫瞅着三哥,叹了口气说:“那行,你可得有个思想准备啊。你看片子上这块,有一大块阴影,看见了没?”
三哥赶紧凑过去瞅,点头说:“看见了看见了,这……这啥意思啊?有阴影代表啥啊?”
大夫语气沉重地说:“这就是恶性肿瘤,而且你这都到晚期了。”
三哥脑子“嗡”的一声,懵了:“晚……晚期?晚期是啥意思啊?”
大夫解释道:“晚期咋跟你说呢,以咱们目前这医疗水平来讲,最多最多也就三个来月的活头儿了,绝对挺不过半年!”
这话一说完,三哥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咔吧”一声,就从椅子上摔地下了。
大夫吓了一跳,赶紧喊:“哎哟我操!这咋地了?家属!家属呢?”
外面的黄强听见动静,噼里啪啦就跑了进来,一看三哥躺在地上,急得直喊:“三哥!三哥!你咋地了三哥?”
大夫赶紧说:“快!我开住院单!快快快!赶紧让他住院!”
黄强一边扶三哥,一边对着外面喊:“快点儿!赶紧办住院手续去!”
大夫这话刚落音,三哥抬手想摆个手势,可那胳膊软得跟没骨头似的,有气无力的,哪儿还有半点儿往日混社会的精气神。
这才多大一会儿啊,刚才楼上楼下做检查,三哥还能自己溜达,虽说算不上健步如飞,但也绝不拖沓,可这会儿小脸煞白煞白的,嘴唇都没了血色,说话声音虚弱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他瞅着黄强,带着哭腔嘟囔:“强啊……强……三哥以前跟你说啥来着?咱混江湖的,生不进班房,死……死不进医院,对吧?”
黄强赶紧点头:“对,三哥你以前老这么说!”
三哥咽了口唾沫,接着说:“我不住院,三哥不能死在这儿呀,呸呸呸,不是死在这儿……咱回家,我他妈得回家!”
黄强都要哭了: “三哥,不行,不能回家,咱得住院,咱得治啊!”
看兄弟们都这样难过的看着他,三哥的的眼泪也在眼圈里打转,不过态度坚决: “不住院!住院也好不了,就剩三个月了,回家!我说回家你们听不懂啊?赶紧走,回家!”
就这么着,三哥死活不肯住院,一伙人没法子,只能把他送回了家。
这一在家躺下,就躺了好几天。
三哥得了重病的消息,在道上很快就传开了,贤哥、大庆这帮兄弟,都惦记着他,一个个都赶过来探望。
一进三哥家的屋,就瞅见三哥躺在床上,脑瓜子顶上还搭着块毛巾,那模样整得跟坐月子似的,大伙儿心里都不是滋味。
贤哥先凑过去,轻声喊:“三哥,我来了。”
三哥缓缓睁开眼,咧嘴想笑,却没劲儿:“贤啊,你来了……”
贤哥过来拉着三哥的手,看着他这副样子,皱着眉问:“三哥,你这是咋地了?前阵子不还好好的吗?”
大庆也挤到床边,嗓门还是那么大:“三哥,你这到底整啥病了?咋虚成这样?”
三哥又咳嗽了两声,低声说:“大庆,把那门给三哥关上,有风,三哥怕风。”
大庆愣了一下,心里犯嘀咕:这啥病啊,还怕风?但也没多问,一伸手“啪”地就把房门带上了。
门刚关上,三哥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顺着眼角往枕头上淌,哽咽着说:“天呐……操!三哥完了,三哥活不了几天了!我赵三儿混了一辈子,风里来雨里去的,临了临了,咋就得了这么个鸡巴病啊!”
贤哥一看他哭,赶紧劝:“三哥,你别哭啊,你这一哭,大伙儿心里都怪不得劲的。”
贤哥揉了揉眼睛:“三哥,你振作点儿,还没到那一步呢!这么着,我有个同学在肿瘤医院上班,我现在就联系他,咱下午就过去再检查检查,说不定是之前那医院看错了呢?”
三哥摇了摇头,声音更哑了:“不去了……三哥自己啥情况,自己心里有数,我能感觉出来,我他妈已经扛不住了,真的!”
这时候大庆往前凑了凑,直来直去地说:“三哥,贤哥都这么说了,去看看就看看呗!反正你现在都这逼样了,死马当活马医呗,治不好也治不死,怕啥?”
本来三哥心里就脆弱得很,一听大庆这话,眼泪“噼里啪啦”掉得更凶了,指着大庆说:“你看你也听见了,大庆都这么说,我他妈是真死定了啊!”
这话一出口,大庆瞬间就尴尬了,脸都红了,赶紧解释:“不是,三哥!三哥!我他妈不是那意思啊,我嘴笨,你别往心里去!”
三哥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行了大庆,三哥都这逼样了,还挑你啥啊。三哥这一辈子,自己心里有数,坏事儿确实他妈没少干,好事儿没干几件,现在得这病,死了也不冤。”
大伙儿听他这么说,在屋里站着,心里都堵得慌,别提多不得劲了。
三哥又看向大庆,语气带着点儿沧桑:“听哥的,以后没病没灾的,好好活着。别整那些没用的,折腾来折腾去,到最后不都剩一把骨灰吗?三哥现在啥都看明白了。”
他顿了顿,看着屋里所有兄弟:“你们在外面该吃吃、该喝喝,想着买啥就买啥,别跟你三哥似的,临了临了,人死了,钱还没花了,那多憋屈啊!”
说着说着,三哥忍不住哭了起来,那哭声听得人心里直发酸。
贤哥本来就贼感性,一看三哥这哭天抹泪的模样,自己眼圈也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往前凑了两步喊:“三哥!三哥你别哭了!你这一哭,我这心里也堵得慌,哎呀我操!咱事儿还没到绝路上呢!”
大庆也跟着劝:“三哥,你把事儿想开点儿!你忘了?之前殿起不也得的这病吗?人家现在不也好好活着呢吗?照样该干啥干啥!”
三哥一听这话,苦笑一声,摇着头说:“我能跟殿起比吗?啊?殿起那是早期,发现得早,有的是治头!你们知道大夫咋跟我说的不?三哥这是晚期!说这术语你们可能不懂,我给你们打个比方:殿起那顶多是刚立案,让六扇门抓着了,还得审、还得定案、还得批捕,有一大段过程呢;我这倒好,直接当庭审判,都判死刑了,下一秒就得拉出去立即执行,那能一样吗?”
说完这话,三哥又忍不住骂了句“哎呀我操他妈,咋让我摊上了?”
大伙儿在旁边听着,你看我我看你,是真没法劝了——三哥心里跟明镜似的,啥都门儿清。
三哥自己擦了把鼻涕眼泪,一伸手就攥住了贤哥的手,语气沉得像压了块石头:“贤儿,三哥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三哥在长春混了半辈子社会,耍心眼、玩人的事儿没少干,这咱自己心里有数,但在长春这帮社会圈子里,三哥跟你从来没藏过奸、没耍过滑头。啥也不说了,三哥是真没跟你处够啊!”
贤哥听着这话,眼圈里的眼泪“唰”地就掉下来了,哽咽着说:“三哥,你别这么说!以前都是你帮我,我还没报答你呢!再说了,你这事儿还没到那一步,别瞎想!”
三哥摆了摆手,接着说:“我昨天给三孩儿打电话了,广州赌场那股份的钱,三哥给你留下了,行不行?”
贤哥一听就急了:“三哥,你这不是扯淡吗?你有嫂子有孩子,就算真有那一天,家产也得给他们留着,给我算咋回事啊?”
“你听三哥说!”三哥加重了语气,“三哥这儿给她们留了几千个w,那肯定是够了,够她们活几辈子了!贤呐,我走了,她们娘几个要有事你就帮一把。你别推辞,要不然三哥走的时候眼睛都闭不上,到那边也不安生!”
贤哥还想再说啥,三哥又补充道:“三哥总觉得欠你的,不把这事儿了了,我到地下也不得劲儿!再说我遗嘱都立完了,身边跟着我这些兄弟,只要能送我最后一程,跟我赵三儿混过一场,我都不能亏待他们!”
话音刚落,三哥突然一阵剧烈咳嗽,“咳咳咳——”咳得脸又紫了。
他赶紧摆着手说:“你们离远点!别崩你们身上血,我这指不定啥时候就吐一口!”
贤哥赶紧问:“咋地了三哥?真吐血了?”
三哥喘着粗气说:“这会儿还没有,但晚期这玩意儿说不准,指不定啥时候就来了……贤儿,啥也别说了,就按我说的来!”
正说着,三哥突然朝门口喊:“党立!党立!”
外面的党立听见喊声,“吱呀”一声推开门就进来了,凑到床边问:“三哥,咋地了?”
三哥瞪着眼说:“你把外面欠咱们的那些欠条,全给我拿过来!”
党立愣了一下:“三哥,这是干啥呀?”
“我让你拿你就拿,哪儿那么多废话!”三哥语气不容置疑。
党立不敢耽搁,赶紧应着:“行三哥,你别着急,我这就给你拿去!”
没一会儿,党立就抱着一大摞子欠条进来了,那厚度比砖头都厚,“啪”地放在床头柜上,全是欠三哥钱的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