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文中并没有明确表明这是哪本书，但是这章发表后不久就有粉丝做出了分析图，《全妖志》以被姜照海提及七次的成绩位居榜首，许多人由此怀疑《全妖志》作者杨柳依依真实身份是姜照海的至亲或者道侣，而因为《见天机》前期提到过姜照海出身草根，家人都是没有灵根无法修行的人，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然而直到文章完结，作者都没有交代姜照海与那本书及其作者的关系。
“《全妖志》早在三界之战时失传了，瞎编乱造也要有个限度。”沈寒嗤笑一声，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季裁雪闻言又是一怔，没想到当年红极一时的书竟然也会散佚……那杨柳依依还活着吗，他手上肯定有《全妖志》的初稿，那他……
他如果还活着，肯定会为陨落的那些人伤心的。
时间转动它沉重的齿轮，《见天机》中未叙述的故事湮没在三千年的尘土中。那结局究竟是喜是悲，已然不能像从前那样以文字的形式呈现在他眼前。
季裁雪闭了闭眼，不再去想那些遥远的旧事。
很快两人通过了百目怪的识别，进入了琥珀城。只是这琥珀城看上去不像是不设宵禁的样子，眼前长街一眼望不到头，每家每户门前都挂着盏夜明珠，但灯火是黯的，只能模糊几分夜色。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四周十分阒静。
“寒哥，这……”
他话音刚起，就见从前方黑黢黢的街巷中走出一带着面具的男子。男子站定在离二人数米远处，朝二人躬身一礼，道：“原来是长生门来客，二位请随我来。”
季裁雪下意识地摸了摸别在腰间的令牌，见沈寒迈动脚步，他赶忙也跟了上去。
男子停在左手边第八户人家门口，按动了门侧的一处砖块，没有锁的大门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隆声，随即是齿轮转动的声音，大门缓慢降了下去，门后赫然是通往地下的阶梯。
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季裁雪瞥了眼沈寒淡然的神色，定下心来跟随沈寒走进门中。阶梯是螺旋式下降的，大约下了百格后，前方传来喧嚷人声，再走了一会，便来到了出口处。
走出狭窄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这地下竟如地面上一般，街道平整宽敞，房屋整齐排列，只是不同于地上门门闭户的寂静之像，这里酒坊饭铺都正开张，特价售卖灵器丹药的告示牌高高挂在商铺外，路边还有数个摆摊小贩。来往人流虽未到摩肩接踵的地步，但也是相当热闹。
季裁雪缀在沈寒身后，左看看右看看，他早在下船前便吃饱了，这会也能专注地挑选保质期长的干粮。然而单单是卖糕点的店铺就有五六家，他久违地犯了选择困难症。正掂着手中的那袋灵石，忽而嘎吱一声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低下头，看见四个大字——赵娘糕点。
他俯身捡起了这块被他踩到的木牌，四处看了看，蓦然发现右边的两张店铺间还有条巷子，墙上突出来个钉子，这木牌大概是挂上面的。
他把木牌挂了回去，顺势就要往巷子里走，身后传来沈寒的声音：“你去那干什么。”
他回过头指了指木牌，却发觉沈寒脸色有些不对劲，但那异样很快就没了，好像是他看错了一般。
沈寒抱臂走了过来，倒没再阻止他，只说道：“夜市人多眼杂，你到处乱跑，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季裁雪哽了下，他倒没觉得沈寒说得夸张，毕竟他现在确实算是人尽可欺，毫无自保能力。
越往巷子里走去，外头喧闹的声音就越听不见了，这里头有几户人家，有些窗户里还亮着灯。路旁有石塑的灯座，里头放的不是修真界惯用的夜明珠或东海珠，而是凡间用的灯油。
巷子不深，季裁雪很快就看见了那家“赵娘糕点”。他跨上门前的一节台阶，便看见一盘盘糕点，大多是传统简单的样式，且几乎都是满盘的，大概一天都没卖出去多少。
季裁雪有些犹豫了，虽然这卖相不怎么样，但是价格要比外头便宜太多。他又看了会，忽然发觉自己磨叽了这么久沈寒竟然一句话都不说，不禁偷偷瞥了沈寒一眼。
出乎他意料，沈寒竟然也在低头看着那些普普通通的糕点，难道是这糕点看似普通其实美味无比，或者是有什么神奇的功效，吃下去就能给他加buff？
他在沈寒发现他偷看前收回目光，敲了敲台面，又朝里面喊了声：“有人吗？”
“有的，有的……”里面传来回应，过了会从帘子后钻出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她大概刚从床上起来，衣服下摆还有些乱。
“我在这坐了一个时辰，没有人来，我就想着回床上睡觉了。”老婆婆笑呵呵的，她从抽屉里拿出张纸布，问道，“小客人想要什么？”
季裁雪要了好几样，加起来大概有两三斤，够他吃了。老婆婆用麻绳把一袋子糕点绑好，伸手把包裹递给他，这时候才看见站在他身边的沈寒，愣了愣，颤声试探道：“你……你是……你是阿寒吗？”
季裁雪怔住了，他转头看向沈寒，只见沈寒面色如常，叫人看不出心绪。
“是我，赵娘。”
“真的是你……竟真的是你……”赵娘喃喃道，许久她转头看向季裁雪，因衰老而浑浊的瞳孔中绽出几分光亮，“那你就是……你就是遥遥是吗……”
遥遥？
季裁雪摇摇头，与赵娘相对视道：“赵娘，您认错人了吧，我叫季裁雪，我是第一次来这里。”
“啊，我、我认错了，不是遥遥呀……”赵娘愣了下，忽而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腿，“糊涂了，是赵娘糊涂了，遥遥是个女孩儿，我又记错了……”
“遥遥回北国了。”沈寒开口徐徐道，“我此行是护送这小孩去北方，正巧路过了琥珀城。”
“北国啊，原来是回家去了……”赵娘叹道，她抽出油纸，装了一叠米糕，用绳子绑上了，交给沈寒，“赵娘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宝贝，这点心意你便收下吧，若是……若是……”
“我知道的，赵娘。我正是要去找遥遥的。”季裁雪从未听过沈寒以这样一种安抚人的语气说话，“您的心意，我会给她带到的。”
赵娘笑了，满脸的褶子，她看看沈寒，慈爱的目光又落到季裁雪身上，她笑着说道：“好孩子，祝你一路顺风。”
几乎是一走出那条隐蔽的小巷，沈寒就把手中提着的那袋米糕扔给了季裁雪：“这么多东西，当心别把自己撑死。“
季裁雪慌忙接住这米糕，只觉得它颇为烫手：“这不是赵娘想你带给那个遥遥的吗？“
“一百年前就死了的人，怎么吃东西。“沈寒语调平淡，似乎与那个”遥遥“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关系。季裁雪当然是不相信的，就凭刚刚沈寒对赵娘的态度，就能看出那个曾经与沈寒一起来这小巷子里买糕点的姑娘和沈寒关系并不简单。他捧着手中分量不轻的米糕，耳边忽然回响起两道声音——
“柳家颐指气使的千金，百年来真是毫无长进。“
“阿寒可待你真好……这里距离‘眼’很近了，最近的城镇……应该是琥珀城。”
“这里是……我第一次见到阿寒的地方……虽然他已经很久未来过这里了。”
“寒哥。“他把心中的猜测试探着问出了口，“你与柳朝颜的仇怨，是因那位遥遥而起的吗？”
季裁雪确信他没有漏听沈寒的回答——沈寒确实在听到他的问题后沉默了许久。在两人间的安静被闹市放大的时刻，沈寒转过头，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伸手扣住了他后颈。
他手掌是热的，但戴在手腕的金链触及后颈的皮肤，有一些凉意。
季裁雪知道沈寒在提醒他，要他性命是一件多么轻而易举的事。
“季裁雪。“沈寒语调平淡，从那双琥珀色的瞳孔中，季裁雪看到自己的面庞，”卖弄聪明的人往往活不长。“
他旋即收手，那股笼罩在季裁雪周身的寒意顷刻间散去，他随手将传音符扔给季裁雪，头也不回地走进人群中：“去北门找你柳姐姐吧。“
“那你呢？“季裁雪下意识地问道，随即懊悔自己怎么又问了一个不会得到答案的问题。趁着沈寒的背影还未完全隐没，他喊道，”寒哥，我在北门那边等你！“
“寒哥，我在那边等你。“
沈寒脚步一顿。
他没有回头，可是那些不应该再想起的记忆追着他的脚步涌上来。眼前的所有人都模糊了面孔，早成一抔黄土的人重新站在了他面前，她的头发才刚刚垂到锁骨，刘海下有一双金色的竖瞳。
她朝他招手，金色的手链一并摇晃，反射来的光似要刺痛沈寒的眼睛。
“路遥。“他念出这个久违的名字，嘴角带着丝讽刺的微笑，”对我而言，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已成定局的记忆不能给他回答，他收起那些无聊的感伤与犹疑，两把通体漆黑的短刀出现在他手中。
当年的仇怨，今天又该了结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