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到底舍不得
陆明珠从那两颗小珠子里拆出两颗药丸，一颗递给赵明宣，一颗留在自己手里，最终下定决心。
“臣妾陪着陛下。”
赵明宣拿起那颗药丸，借着殿中所剩无几的阳光仔细打量了一会儿。
“这药起效快吗？”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
“那就好。”
赵明宣把药收进掌心，拉着陆明珠的手，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朕还是遗憾，没能封你做皇后。”
许是因为到了生命的尽头，陆明珠终于脱掉了脸上那张戴了许多年的面具。
“陛下，说实话，臣妾不想做皇后，皇后的位子就像一道枷锁，它会让臣妾喘不过气来，哪怕到了地府都不能安生。”
陆明珠略略一顿，继续说道：“那时臣妾说等到叛乱结束后陛下再封臣妾做皇后，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前阵子赵明宣旧事重提，说是后位不能一直空悬，陆明珠以贤妃的身份打理后宫之事，到底名不正言不顺，他询问陆明珠的意思，却被陆明珠给婉拒了。
如果这辈子做了赵明宣的皇后，百年之后就要和他葬在一起，那么即使到了下辈子，她也无法再得到她想要的自由。
因此，她推脱说等叛乱结束后再考虑这件事。
赵明宣看着她如此坦然的样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才是你吧，你一直以来作出的的温良模样，都是为了迎合朕而做出的伪装，是吗？”
这回轮到陆明珠惊讶了，“陛下是什么时候发觉的？”
“朕也说不清楚，不过朕知道你一开始是不愿意入王府的，哪怕进宫后许多年，朕还是能看到你偶尔失神的样子。”
赵明宣倾身靠近陆明珠。
“朕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哪怕你心里不愿意，但还是陪了朕这么多年。”
陆明珠扯出一丝笑容。
“陛下也说了，都这么多年了，何必再从头去算谁欠谁的呢。”
赵明宣握着陆明珠的手微微加了些力道。
“有些事朕猜想过，但不愿去深究，朕不想和你落到相看两相厌的地步……”
他抬眼看向陆明珠，眸光深邃。
“但从前不问是觉得我们日子还长，现在死亡不过是旦夕间的事，你能不能告诉朕，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朕？”
他曾猜想陆明珠或许在宫外有个倾心相许的人，也曾三番五次起过派人去调查的念头，可思来想去，就算查明白了又能怎么样？
杀了那个人就能断了陆明珠的念头吗？
若是让陆明珠知道了，以她外柔内刚的性子，非得跟他拼个鱼死网破不可。
查到最后无非是给自己添堵，恐怕还会断了自己与陆明珠的缘分，难得糊涂也未尝不是一种大智慧。
陆明珠看着赵明宣执着的目光，心中涌出千般滋味。
她和杜信芳、赵明宣纠缠了一辈子，中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又怎么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赵明宣和杜信芳的死脱不开关系，更遑论杜家满门，而她自己也扼杀了赵明宣一直以来对他们两人孩子的所有期待……
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爱与恨往往纠缠在一起。
因为爱，所以才有了期待，当期待落空的时候才会格外地恨，陆明珠比任何人都希望赵明宣做个好皇帝，或者，仅仅做一个好人。
想到眼前的处境，半晌后，陆明珠像是无奈般叹了口气。
“臣妾到底不是铁石心肠。”
“好，好！”
赵明宣听了她的回答忍不住笑了起来。
“死前还能有明珠为伴，朕不枉此生。”
不远处隐约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赵明宣把手中的药丢进嘴里，一仰头吞了下去，快的甚至让陆明珠没有反应过来。
那药果然如陆明珠所说，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赵明宣的嘴角就渗出鲜血，嘴唇也由红变紫。
他还想再和陆明珠说些什么，一张嘴，嘴里却涌出一股鲜血。
赵明宣费力地抬头看过去，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陆明珠拿起她手中的那粒药慢慢送入口中。
他忽然抬手，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拍掉了陆明珠的手，药丸随即滚落到地面不知所踪。
陆明珠惊愕地看向赵明宣，只见他大睁着双眼，梗着脖子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
“下辈子我不做皇帝了，我去找……”
那个“你”字终究未能说出口。
他的嘴里喷出大片血迹，顷刻间没了呼吸。
陆明珠呆呆地看着伏在桌上的赵明宣，她忘了呼吸，甚至也感受不到满面的泪水。
她先前的确打定了主意，如果赵明宣不走，她一定要先一步解决他，哪怕自己和他同归于尽，也不能让裴含章背上弑君的罪名。
以臣弑君，是为大逆，阿殊和含章已经很走得很艰难了，他们不该再被困在这种事中。
可是看着赵明宣就这样死了，陆明珠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曾以为自己要与这个人纠缠一辈子，结果他的一辈子居然这样短……
殿门猛然被推开，陆明珠木然地寻着声音转过头去，被泪水模糊的视线让她一时分不清来人是谁。
殷凤潇看着口吐鲜血倒在桌上的赵明宣被吓了一跳，而陆明珠就呆呆地坐在那儿看他，似乎还没从这样的意外中回过神来。
殷凤潇赶忙平复心情把陆明珠拉起来，让她离赵明宣的尸体远一点。
“明珠，裴珩的军队已经进皇城了，宫里还混进来一些草原骑兵，这里太危险了，你得赶紧和我走。”
裴珩的大军中除了裴含章和沈殊玉没有人认识陆明珠，就算军纪再严明，在一片混乱的情况下，他也不敢保证陆明珠可以毫发无伤，更何况宫里此刻还有浑水摸鱼的草原骑兵。
陆明珠像是没有听明白一般，低声问了句：“什么？”
殷凤潇急的头顶冒火，他抓住陆明珠的肩膀使劲晃了晃。
“明珠你醒一醒，他死就死了，你还得活下去，你知道吗？”
陆明珠如梦方醒，神台终于清明了几分，她看向殷凤潇。
“郡王爷怎么会在这儿？”
“别问了，我先带你离开。”
此刻宫里已经乱成一团，宫女内侍纷纷拿了财物四散奔逃，淳惠太妃已经被殷凤潇命人接走了，他自己则在一片混乱中来到了迎仙宫。
殷凤潇拉着陆明珠就要往外跑，谁知推开殿门后他刚一探出头，随即便把门砰的一下关上了。
他神色紧张，像是看到洪水猛兽一般，喃喃道：“他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