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风絮回到月吟居，差点没把雨疏高兴坏了。
所幸风絮自来性情爽朗，这半年沦落风尘受尽折磨，终究是扛过来。
只不过，眉眼间多了一抹成熟的风韵。
云恬托腮看着两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这几年的事，时而捧腹大笑，时而热泪盈眶，忍不住想起失去下落的青湮和紫陌。
到底是谁，比她还先一步将两人买走了……
苦思半天毫无头绪，云恬只好先将此事搁下。
她朝风絮问道，“那一次我在凌绝峰半山腰晕倒，正好是你当值，你可还记得清是谁送我回府的？”
风絮想了想，摇头，“奴婢只记得，当时是外院总管知会了苏姨娘，说小姐晕倒了被人抬回来，苏姨娘身边的丫鬟跑来通知我去接小姐的。”
“连你也不知道……”云恬指尖在桌面一下下轻敲。
连风絮和雨疏都不知道是谁，云砚之，总不会刚好知道吧？
她想着，摇了摇头，顾不了这么多。
反正那天晚上，云砚之主动答应助她换亲，以他在侯府的地位，想必很快能说服承恩侯。
她距离慕家军惨败的真相，又可以更近一步。
数日后，肃王妃差人上承恩侯府回话。
说只要两家能结秦晋之好，换成云恬她也喜欢。同时承诺，待中秋赏月宴过后，便会请媒人上门，正式订亲。
同一日，云恬也收到裴远廷小厮送来的口信，邀云恬七夕夜同游灯会，共赏河灯。
雨疏听到消息，忍不住笑开。
她实在替自家小姐高兴，“亲事还没真正定下，世子竟然主动约小姐，看来，他也不是认准二小姐嘛。”
风絮得意冷哼，“论容貌论身份，二小姐哪哪都比不上小姐，世子又不是眼瞎！”
然而，两人热火朝天议论了半晌，却不见正主儿开口。
风絮这些年在仙乐阁看的人多，敏锐察觉到云恬的不悦，她示意雨疏住嘴，小心翼翼问，“小姐难道不想去？”
她和雨疏悄然互视一眼，心里想的却是:
大小姐该不会还放不下萧家那穷酸货吧？
云恬感受到两人探究的眼神，狠狠掐了她们一把，“都胡思乱想什么，干活去！”
两人嘿嘿一笑。
她们感受得到，随着身体恢复，自家小姐变得开朗许多，与从前判若两人，她们也更喜欢如今的小姐。
不一会儿，雨疏将一本账册和一个匣子交给她，“小姐，昨日萧家人送回来的东西都已经入册，还有银票，都在里头。”
云恬亲自去库房选了几件首饰和几匹绸缎，再附上一百两金额的银票，吩咐风絮送到花柳巷，交给华霓裳。
当初买下风絮的一百两正是华霓裳垫付的，拿回这些，她手头也就宽裕了。
雨疏一一应下，又问，“三公子那边，小姐要送吗？”
云恬闻言沉吟了一下。
照理说，云砚之帮了她这么多，她理应送礼感谢他帮忙讨债和接连几次的回护之恩。。可是，云砚之似乎什么都不缺呀。
她不禁想起他的伤势，反正，意思意思也就行了吧？
云恬随意指了几样药材，吩咐风絮亲自给他送去。
风絮看了一眼盒子里的角一样东西，犹豫片刻，“真要送？”
云恬误以为风絮是怕云砚之，笑道，“反正都是中药补品，有病治病，没病补身，拿过去吧。”
风絮眼神挣扎，终究恹恹应下，“是，小姐。”
雨疏和风絮走后，她独坐在妆案前，手指压着那一叠银票，一下下轻敲着。
萧家人能在一日之内拿出这么多银票上门，又扮可怜向承恩侯和苏老夫人连番告状，明显是幕后有人指点帮衬。
到底是谁……
她目光低垂，视线落到银票上的红印。
银票取自蓬莱钱庄。
她记得，这处钱庄，是肃王的私产。
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三日后，就是七夕了。
云恬压着银票的纤纤玉指缓慢收拢，攥握成拳。
是巧合吗？
也许，是她太过敏感……
……
七月的永定城天气还有些闷热。
日头从窗柩外斜照进屋。斑驳的璀璨，洒落在窗脚下几盆盛开的月季上。
风絮很快回来，手上还抱着刚刚带走的三个礼盒。
“他不喜欢？”云恬倒没有觉得多意外。
风絮的耳根子有点儿红，闷声道，“三公子说他不需要，让你，让你把这玩意儿留给你未来夫婿，说不准用得着。”
这回，云恬回过味来了，
她起身朝风絮走去。
翻开三哥盒子，分别是人参，雪莲，和一个长的像角一样的东西。
“你可认得，这是什么补药？”
说实在的，她对中药可以说一窍不通，偶尔见过的名贵药材，也就是人参，灵芝等常有的中药，这东西……还真没见过。
可不知为何，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不禁懊悔，刚刚挑选的时候，真是太随意了。
“小姐不知道吗？这是……”风絮就差没把头埋进衣襟里，“鹿茸。”
“鹿……”云恬瞬间一股热血直冲脑颅。
这玩意儿，原来长这样？
她居然还派人送给云砚之！
云恬以手捂脸，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懊恼道，“你怎么不提醒我！”
风絮委屈巴巴的，“奴婢问过您了，还以为小姐知道，故意为之……”
云恬抹了把冷汗，倒也不是真怪责她，挥了挥手道，“罢了，快收起来吧，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心里却暗忖，如果告诉云砚之，她没见过真正的鹿茸，他大概不信……
看来，下回遇到云砚之，她真得绕道遁走了。
不过还好，接下来的几日，她都没能见到云砚之。
一年一度的七夕灯会，也在永定城少男少女翘首以盼中到来。
热闹的长宁街上，花灯如海，流光溢彩。
长宁街尽头连着永定河，河上轻舟几梭，缀满灯笼，围绕着河心一座颇具特色的水上楼阁。
这座水上茶楼是永定城最着名的茶楼，尤其是在这样的夜晚，更是一位难求。
此时的河心中央，开始飘出各式各样的纸船花灯。
云恬独自立在永定河岸的一块巨石上，眸底映照着这一幕人间烟火。
抬头看去，还有暗夜中迎风飞上天空的一座座孔明灯，如漫天星辰，与周围年轻男女的欢声笑语，交织成一幅盛世繁华图。
今夜，肃王府的马车准时出现在承恩侯府，裴远廷的随从于湛说，他家世子因神策营临时有急事，需得晚些时候才到。
而后，于湛将她带到了这里，等着裴远廷处理完军营事务，再过来相见。
于湛静静看着立在石块上纤瘦的女子。
明明是如花一般的年纪，可她整个人站在那，却犹豫遗世独立的外人，与眼前的繁华景致格格不入。
听闻世子不知多久才来，她脸上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