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吉普车颠簸着驶入舰队基地的大门。江夏把头探出车窗,海风带着咸腥气扑面而来,但他随即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不对劲。
整个基地静悄悄的,除了必要的哨位和探照灯还亮着,营房、码头、办公楼几乎都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
只有远处船坞方向,隐约有几点微弱的光在移动,像是有人在打着手电筒作业。
“奇怪……”江夏忍不住嘀咕出声,“418艇今天凯旋,还立了这么大的功,按说基地该是灯火通明、锣鼓喧天欢迎英雄归来才对啊?怎么黑布隆冬的,跟平时没啥两样,甚至比平时还安静?”
他脑海里预想的画面,是热烈的欢迎队伍、飘扬的彩旗、甚至可能有的临时庆功会。
想象与眼前这片刻意维持的平静形成了巨大反差。这种反常的静谧,反而让空气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感。
似乎听见了江夏的嘀咕,谢参谋低声解释了一句:“江工,是上头特意交代的,要保持常态,不能张扬。”
“常态?”江夏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他没有再多问,只是目光扫过那些沉没在黑暗中的建筑,莫名想起了几十年后在南海的某个机场,当入侵的Ep-3迫降后,整个基地也是这样的状态。
同样的暗夜、同样的静默,没有欢呼,没有喧闹,只有无声的敬意和藏在心底的怒火。
原来从过去到未来,有些 “不能声张” 的重量,从来都一样沉重。
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内部早已绷紧到了极致,所有的行动都在沉默和隐秘中高速运转,只为在各方反应过来前,争取到最宝贵的时间和主动权。
眼前的这片黑暗,与记忆碎片中那个紧张而关键的时空片段隐隐重叠,这绝不是对英雄凯旋的冷落,而是一场不见硝烟博弈开启的先兆。
到了司令办公室。
“首长,我是江夏。”
“小江,不绕弯子。赵刚他们拼了命带回来的那条‘早潮’级,你给句准话:咱们能不能从它身上,刮下一层真正的油水来?”
“什么!早潮级!”江夏愕然,刚刚电文里可没说这艘潜艇的级别的,谢参谋也语焉不详,这会得到了真正的答案,让呆毛崽不免有些口干舌燥。
要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新式潜艇,这是小本子海自的掌上明珠,被寄予厚望的家伙!
那个岛国的“海自”建设序列中,潜艇部队一直享受着超规格的待遇。
当他们的水面舰艇还在靠着白头鹰大爹施舍淘汰的二手弗莱彻级、艾伦·萨姆纳级撑门面,平均舰龄高达18年时……
当他们的海自航空兵还在为区区一个联队的p2V-7反潜机高兴时……
当他们的扫雷部队还在使用战时木壳艇翻新的老旧装备时……
潜艇部队却清一色装备全新建造的装备,技术指标全面领先周边。
这支部队不仅装备精良,人员更是百里挑一。潜艇兵的选拔标准甚至严于飞行员:视力必须达到1.2,不能有任何晕车晕船史,还要优先录取机械、电工专业的优秀毕业生。
更惊人的是,60年代的海自潜艇军官中,有整整60%都曾赴白头鹰接受过专业培训。如此严苛的标准和充足的投入,造就了一支训练有素、作风顽强的精锐之师。
他们的潜艇年均出海高达220-240天,比同期的护卫舰还要多出60天,几乎把海上游击当成了家常便饭。
而这一切,都得益于白头鹰通过mSA贷款提供的专项扶持!
首批5000万美元援助中,有40%被指定用于采购潜艇专用钢材和先进声纳设备。精明的白头鹰就此打造除了一支专门用于封锁海峡、遏制联盟太平洋舰队前出的深海疯狗。
现在,这柄被精心打造的……
这艘据说采用了低转速大侧斜螺旋桨配合橡胶减振垫,静音性能远超联盟633型约8分贝,甚至压过龙虾国奥伯龙级,被白头鹰评价为柴电潜艇中噪声最低早潮级,竟然真的落入了我们手中!
……
怪不得……怪不得我们没能防得住它,让它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内海……
江夏喃喃自语,仿佛没有听到海军大佬后面的话。
外界的声音和光线仿佛都黯淡了下去,他的全部精神都沉入了意识的深处。
这小子不自觉的进入了绝对理智化!
这一刻,他仿佛不是一个人在思考!
无数来自后世、闪烁着智慧光芒的军事博主和资深军迷的分析片段,如同被解开了封印,化作一道道信息流在他脑海中奔腾、碰撞、交织。
那些曾被他当作兴趣浏览的深度解析视频、论坛里的技术讨论长帖、甚至是一些模糊的设计图纸片段,此刻都变得无比清晰。
这些来自未来的集体智慧,正拼命地提醒着他,面对这艘级,必须重点关注哪些要点!
静音!静音!静音!最重要的就是它的降噪技术! 一个声音在他脑中高喊。
七叶大侧斜螺旋桨!
这是核心中的核心!它的具体几何形状、侧斜角度、桨叶面积分布、以及最重要的……加工精度!
这直接关系到空泡起始速度和噪声水平。必须完整测绘,逆向其设计理念和制造工艺!
整体浮阀减振技术!
主机、辅机等主要噪声源肯定安装在大型弹性减振基座上,这是隔绝结构传声的关键。要搞清楚它的隔振频率设计和阻尼材料配方!
流线型指挥台围壳!
它的外形绝非随意设计,每一个折线都是为了减少水动力噪声。要测量其具体线型,分析其流体力学优化思路!
其次是声纳!它的和我们的不一样! 另一个声音急切地补充。
舰首大型主\/被动声纳阵列!你是绝对不能忘的!搞清楚换能器基阵的布置方式、工作频率范围、以及信号处理机的逻辑!
拖曳线列阵声纳的收放装置这个也别忽略!即使这次没有俘获到拖曳体本体,但其舱内存储方式、绞车结构和发射孔道设计,本身就极具参考价值!
还有结构和新材料! 第三个声音加入了合唱。
耐压壳钢材!必须立刻取样分析其化学成分、金相组织和力学性能这个相信你不会忘……”
但通海阀、升降装置等开口部位的结构加强和细节设计你也别忽略! 这些地方是应力集中点和噪声源,对手是如何优化处理的?”
“可别看不起这些细节!要知道,细节是魔鬼!水下大黑鱼的低噪,就是这么一点点扣出来的!”
……
“知道了,知道了……”随着江夏的应承。
那纷杂的声音渐渐远去,脑海中因激烈讨论而不知何时浮现的无数淡淡人影,也如潮水般退散,重归寂静。
最终,只留下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海魂衫的人影,低垂着头,孤零零地坐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椅子上。
花白的头发随着他压抑的、无声的抽泣而微微起伏、颤动。
没有嚎啕,只有那肩膀难以抑制的耸动,和从灵魂深处渗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悲怆与屈辱。
“……我们海军,”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虚空。
““我们海军……受了多少窝囊气!从甲午到大东沟,从江阴到刘公岛……”
“好多人都看不起海军,好多人都排挤海军……”
“更不用说讲什么航空母舰了,我曾经奉将军的命令出门讲航空母舰,到了地方,准备了一个月的发言稿……”
“别人打断我,说,以后你们海军不要讲航空母舰了……
什么毛病啊!出来就讲这个!要那个干什么啊……”
……
江夏静静地“看着”这个身影,没有打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位喃喃着说:“要留根啊!要留根啊……”
说完,才开始缓缓消散在江夏的思维空间中。
“首长,请您和前辈们放心。”
“那样的窝囊气,从我们这一代人开始,到头了。”
“这条‘早潮’,就是我们还给历史的第一笔利息。它身上的每一克技术,都会变成我们未来劈波斩浪的利剑!我向您保证!”
脑海里斑白头发的老者对着江夏露出了那个他特有的的笑容……
电话那头,海军大佬正讲得口干舌燥,奇怪这边怎么半晌没动静,听到江夏这番掷地有声的保证,先是一愣,随即畅快地笑了起来:
“哟!小子,突然这么郑重其事!好!我信你!”
笑声收敛,语气转为沉稳:“不过,这硬骨头可不好啃,难度不小吧?我这边呢,已经着手给你调配一些人手了,名单……嗯,暂时先不给你说了。你看看,除了人,还有什么别的需要?”
江夏在电话这头忍不住撇了撇嘴。
还卖关子?就那几位国宝级的专家,我闭着眼睛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人手?”江夏语调扬起,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自信与些许“嚣张”。
“首长,不是我夸口,您准备的这点人手,肯定不够!远远不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江夏不等海军大佬说完,马上打断:“您身边现在有能连接‘大黄’的终端吧?等着收文档!我让您亲眼看看,咱们要从这条‘大鱼’身上刮下来的,到底是多大一座金山!”
潇洒的撂下电话,对着谢参谋略一示意。
懂行的谢参谋马上在前面引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