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
李莲花缓缓睁开眼,正对上叶灼的视线。
他微微一笑,眉眼清亮如星。
叶灼呼吸一滞——这般锐利明亮的眼神,恍若当年惊才绝艳的李相夷。
李莲花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只觉灵台清明,四肢百骸亦是许久未有过的松快。
久病初愈,睁眼便见心上人守在榻前,心中更是安慰。
他本能想展颜一笑,好叫她安心,甚至打趣两句、招摇一番——但念头一转,忆起眼下正唱的这出大戏,立即偏过头去,发出一连串虚弱的闷咳。
叶灼看老狐狸演得有模有样,心下好笑,唇角不自觉扬了扬——结果被李莲花睨了一眼。
她连忙垂眸敛去笑意,再抬眼时已是满目痛惜。
李莲花苍白的指节紧紧攥住衾被,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能掀开——随后他强撑着双腿试图站起来,却终究无力地跌坐回去。
“咳,咳咳……”李莲花身体依旧在发抖,面上却强撑着淡然的笑意,气若游丝道:“我这副模样……吓到你了吧。”
叶灼抿唇忍笑。
戏过了点吧?
害她险些破功。
李莲花却攥拳放在唇前,转头又咳了两声,催促她给个反应。
叶灼顺势将老狐狸揽入怀中,装模作样渡入内力。
“别说话了……”
李莲花虚弱地靠在她肩头,用余光瞥了瞥纱帐外的情形——
此时已近深夜,殿内烛火通明。
李恪、简凌霄等名医都坐在下首,六个婢女分列两旁,还有八名侍卫把守,竟稍显拥挤。
蹊跷的是,关河梦、温清源和公羊无门都不在。
“咳咳,外头……为何如此喧闹?”
叶灼还未回答,便有一个披甲带刀的侍卫上前一步,拱手为礼道:“二小姐,既然李先生醒了,是否先请诸位名医会诊一番?”
说话的是侍卫长赵磐,职位不大不小,但却是城主亲信,自觉高人一等。
二小姐虽说是城主之妹,但对云城的诸多官员来说是敌非客——老城主执意与四顾门联姻本就招致非议,眼下李相夷又解毒失败功力尽失,不免存了怠慢之心。
何况二小姐一回来,便发生如此不祥之事——就算是人为而非鬼魂,但总归是二小姐带来的麻烦。
叶灼眸色一寒,正要发作,却被李莲花以食指轻敲手背安抚。
他缓缓直起身,素白中衣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周身却自有渊渟岳峙之气:老城主为李某广求良医,本应感激。”
“只是,李某不才,也略有神医之名……这碗汤药嘛,别的都无问题,单只是那株雪莲,药性十不存一。他抬眼看向赵磐,目光温润却暗藏锋芒,云城是否该给四顾门一个交代?
“回李门主,已查证是公羊无门被鱼龙牛马帮收买,偷换了汤药中的雪莲。”赵磐抱剑一礼,道:“犯人已暂押地牢,李门主若欲追究,可随时提审。”
赵磐抱拳的手纹丝不动,却话锋一转,末将护卫不周,自当向城主请罪,只是万圣道与四顾门的恩怨终究是江湖事,由百川院审理名正言顺——当务之急,还请李门主确认贵体无恙,毕竟若在云城地界有所闪失,末将担待不起。
烛火噼啪一声,映得李莲花苍白的唇角扬起一抹讥讽微笑。
好生强势。
赵磐的意思是,此事云城虽有失察之责,但归根到底是四顾门跟万圣道的私怨,我等不想插手也不愿担责,还请百川院尽快接管。
不客气地说,我等只怕李门主在云城地界驾鹤西去,到时候结亲不成反倒结仇。
叶灼面如寒霜,扫了神色倨傲的赵磐一眼,“赵磐,你好大的脸面。云城几时沦落到让你一个侍卫长来担贵客生死。”
她将手中茶杯重重磕在案上,惊得烛火猛跳。
“论尽职尽责,杏林苑主事温清源之死毫无头绪,苏姑娘又在你们眼皮底下遇袭,贼人敢以我娘的名义装神弄鬼——李门主无恙,你就周全了?”
她语速渐缓,目光扫视一圈,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你若聪明,现在该做的不是撇清责任,而是将事情始末详尽道来。”
“若得李门主指点一二,你还能在阿姐面前有个像样的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