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
利刃顺势扎入腹部，将腹腔捅了个对穿。
蔺契吐出一口鲜血，身形踉跄地往后跌退几步。
“蔺契啊，”达瑞斯疯狂的大笑在耳畔叫嚣不止。
蔺契有些发愣，只觉得浑身冰冷，深红的血液从冷白的脸颊流淌过，留下两条触目惊心的红痕，他扯动了下唇角笑得凉薄。
低下头，在他血红的模糊视野里，他看见了一个很小的人，大概就到他大腿根处，脆弱娇小的就像是羔羊崽子，却给了他沉重一击。
他的正常计划里面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一出戏码，一个身高还够不上他腰的小畜生居然敢背后阴他。
蔺契深吸一口气，脸色阴沉难看地反手擒住那人脆弱的脖子，巨力轻易卸掉了挣扎的力道，掌心感受着那微弱跳动的脉搏。
瞧啊，这就是生命的弱小，稍稍用力就能拧断一个人的脖子。
达瑞斯低声咳嗽，歪斜地倚靠在桌边，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要看着蔺契杀掉宋家仅剩的血脉，要看看宋寿生得知这一切，是会碍于家族情义和蔺契决裂，还会继续义无反顾地帮助他?
这是一个最低贱的离间计，却无比管用。
“哥！”幼小的人在慌不择路间大喊出声。
蔺契的手猛地一抖，微微偏头，皱着眉贴近耳朵，嘴里不可置信地惊呼，“宋慈?”
达瑞斯心里一沉，笑意微微凝滞，他认出来了。
宋慈害怕得紧闭起来的双眼猛地睁开，神情恍然后怕不似作假。
“所以是你要杀我？”
蔺契一字一顿从牙缝中挤出字来，感情激动复杂，不知道是被暗算的愤怒多一些，还是在宴会厅没有果断地杀掉他的后悔多一些。
此起彼伏的海潮之中裹挟的是翻涌的杀意。
达瑞斯听出来了那压抑的躁动杀意，笑容讽刺。
蔺契的卑鄙自私，难以自控的扭曲性格会促使他去杀掉妄图威胁他的一切生命，哪怕那条生命曾是他付诸过真心的熟人。
蔺契冷声询问，“为什么？”
“因为你，我失去成人的权利！”宋慈挣扎着叫出声。
蔺契怔愣在原地，有些难以回神。
宋慈他……
他习惯性地用眼睛去“看”，但已经看不见了，不过他记得宋慈现在的模样。
返老还童的实验在他身上成功了吗？
蔺契眉心紧蹙地思索着，评估着这一实验成功后带来的利弊。
至于同情与愧疚?
他的确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但不是因为宋慈被弄成了实验体，而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的存在赤裸裸地显示着他犯下的错误。
一直以来强打起的精神趋于溃散，头疼欲裂至难以压抑内心的恶意。
不，他没有错！
他只是不想沦为脏污的淤泥，所以费尽力气，不惜代价地逃离那种现状。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为自己搏生路并没有错。
可也因为他，数不清的孩童被丢进实验室，生不如死。
他是促成一切的源头，他有罪。
两种立场不同的声音终日在他脑海中不断叫嚣，撕扯着他的灵魂让他痛不欲生。
当他终于清醒过来，反应到事情开始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时候，他想毁掉那里，所以和宋寿生一起联合放了大火，烧掉了那个噩梦之地。
可又因为他一念仁慈而放过的达瑞斯，憎恨他毁掉了他的家，为了报复他绑走宋慈，用由他而开始的实验成果继续在宋慈身上研究，剥夺掉了他长大成人的权利。
兜兜转转，一切的罪孽根源都来自于他。
所以不会有人感激他毁掉那里，他们都在憎恨他，他那副同情模样活脱脱地像是一个假慈悲的伪善者。
在众人的目光之中，引发了所有这一系列事情的自己，无疑成为了那个表面上悲天悯人，背地里却是和那些人一起作奸犯科的恶心人。
蔺契双目赤红狰狞，呼吸变得急促，他更加无法接受的是这个现实。
他噗嗤一笑，笑得令人胆战心惊，“你想杀我？哈哈哈哈……就凭你吗？”
他为自己再次见到宋慈却没认出他来而愧疚，为自己那自私的杀心而羞愧，但不意味着他会因为这一点愧疚而束手就擒，将性命交托于他人之手。
杀掉在场的所有人，就不会有人把消息透露出去，至于宋寿生那边，自己更有无数种办法能够遮掩过去。
早就已经“失踪”的人没有必要再出现扰乱现在的局面，继续“失踪”就好了。
他杀死的只是一个被用来冒充宋慈，试图离间他和宋寿生间关系的冒牌货而已。
蔺契如此阴暗地想着，夺过了刀，根本不用眼睛去看，以他对人体的熟知，以他杀人无数的熟练程度便能轻易找到一个人的命门。
宋慈被蔺契那凶戾的模样吓得情绪崩溃地哭了，被恨意强压下的恐惧犹如潮水淹没了他。
“不、不要……”
他对蔺契的印象仍停留在过去，借住在宋家的那个和气温柔的大哥哥的形象。
即使这些年耳边不断有人告诉他，蔺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断洗脑他，蔺契的所作所为是将他推入虎口的根源，自己是他们的牺牲品这件事。
无论外人怎么洗脑他，蔺契阴暗残酷的一面都只存在于他自我的想象中，现在才是他真真实实直面蔺契残忍一面的时刻。
宋慈惊恐地不断挣扎，用手去推搡蔺契，去掰扯蔺契掐住他脖子的手，但没有用。
氧气被剥夺，无论如何反抗都无法逃离的恐惧淹没他，恨意已经被惧意所取代。
之前很多个日子都不明白为什么命运要那么对待他。
明明他是宋家备受宠爱的最小的血脉，只要撒个娇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却因为他们的恩怨被绑进暗无天日的实验室，被关进地窖备受折磨。
所以他产生了恨。
恨那一个个叫苦无门的日子，恨他们所有人。
他恨，但他也怕死。
现在他明白了，有资格恨的是在别人心里留下过地位的人，但其实他对蔺契而言什么都不是，所以他的恨对蔺契而言毫无意义。
蔺契浑身又痛又痒，耐心已经被不断消磨殆尽了，他手劲不断用力地钳住宋慈的脖子，逼迫得宋慈呼吸困难到脸色涨红。
手里的刀逼近他，说话的语气却温柔，“乖，你死了，我和你哥都能活下去，你应该开心才对。”
宋慈疯狂摇头挣扎，他想问凭什么他就要去死，但他说不出话。
如果蔺契听见了，也只会一笑而过，甚至嘲笑他。
他就是这样秉性的人，如果要在外人和宋寿生之间选择一个人，蔺契会选宋寿生，但如果在他和宋寿生之间选一个人活下去，他又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
他始终把自己放在最高的优先级上，无人能跨越过他自己，哪怕对宋寿生产生过爱意，也无法使爱意横跨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