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柯兰一时僵住，蛇尾停在半空。
惊愕如同海啸，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思考。
一股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包裹了他，让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扭曲。
“你明明已经听得很清楚。”子慕予横眉冷挑。
这句话，响亮无比地凿进柯兰的耳膜，震得他心神俱颤。
是呀，他明明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装什么？
柯兰如蛇一样的竖瞳慢慢恢复如常，尾巴也缩回去了。
他的眼睛里，全是空白。
柯兰有些茫然且无措地望向庄辰殊。
庄辰殊面笼寒霜，抿住下唇，没有丝毫想要解释的意思。
倒是孙鸿硕，刚止住鼻子流血，站了出来。
“此事，是我的主意，也是我办的。”孙鸿硕道。
柯兰哪里不清楚，没有庄辰殊的命令，孙鸿硕从不会自作主张。
他低下头。
没人能看得清他的情绪，也无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庄辰殊看见柯兰如此模样，恼羞成怒，黑鞭扬起，发出「嗡」的一声金铁颤音，驱散半边天的云雾，鞭尖如玄蛇朝子慕予游出。
「君阳」和「长天」剑光同时暴涨，如蛟龙出海，交织成一片凌厉无比的剑网，席卷而出。
那黑鞭却似活着一般，缩缩返返，悍然撞入漫天剑光，依然向子慕予方向探近。
子慕予退闪无用，于是当机立断反掠前几步，「君阳」在她手中变成一根白鞭挥出。
黑白两鞭鞭尖一触，迸发爆裂之声，白鞭顺势缠绕，沿着黑鞭鞭身如藤蔓盘旋而上。
待两鞭死死绞住，子慕予猛力一拽：“你给我下来！”
那道金色的、看着至高无上的身影，本悬浮于云端，漠然俯视众生。
冷不防被子慕予一拽，失去平衡，撞碎云雾。
庄辰殊以前所未有的狼狈姿态向着她刚才还在俯视的尘世猝然坠落。
孙鸿硕想伸手去捞一把，没捞住，跟着飘落，在子慕予一拳挥来的时候，险而又险地挡在庄辰殊身前。
子慕予感觉身后又有一阵凉意逼来，回头。
柯兰又变成了那人不人妖不妖的样子，翘着毒蝎才有毒刺尾巴、挥舞着两个巨大无比的螯钳向子慕予发起凶猛的攻击。
丰俊朗闪至子慕予身后，两人几乎背贴着背，一掌冲地劈下，受召唤的「长天」裹挟着比剑身大不知多少倍的剑气剑影，一剑砍向探得最近的螯钳。
「铿」！
一只螯钳被砍落，彻底分离。
另外一只螯钳打了对折，还挂在上头。
同时出击的那根悬得高高的蝎尾并非直刺，而是以诡诈的弧度绕到了子慕予正面，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幽深残影。
子慕予和丰俊朗十分默契地出掌对击，两人身影各自朝东西两方弹射分离。
庄辰殊觑机迎上，挥鞭击向子慕予。
子慕予却在半空忽然鬼魅地调转了方向，不仅避开了黑鞭缠绕，还突然出现在庄辰殊肋前，闪电出掌。
“殿下小心！”孙鸿硕睚眦欲裂，狂吼着将手中戟奋力掷向子慕予，试图阻挠。
可是阻止是阻止不了的。
庄辰殊被一掌击中，身体向后狼狈飞出。
而子慕予一击即闪，被孙鸿硕长戟钉地的气浪逼退数丈。
丰俊朗飞身靠近子慕予，脸色微变：“你的手……”
看着孙鸿硕将脸色苍白的庄辰殊扶起，子慕予将目光收回，落在自己手上。
刚才拍向庄辰殊的掌心，已是鲜血淋漓。
“她身上穿着护甲。”子慕予沉声道。
庄辰殊咳嗽了几声，调息片刻，冷笑：“这是我的凤羽锁金甲，如何？”
柯兰护在庄辰殊身侧。
子慕予抬眸，漠然看向他。
“此事，算柯兰负了陈雪瑶。”柯兰道。
他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他的痛苦，那是一种真切到近乎绝望的歉意，然而在这层歉意之下，是一种更为坚决、冰冷的东西。
如磐石般决绝。
“柯兰此生，不能负殿下。”他道。
子慕予原本漠然的眼中微微泛起涟漪，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好奇问：“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庄辰殊给你种下了血契？所以你不能背叛她？”
柯兰摇头：“我是唯一没有被种下血契的侍神卫。我既奉殿下为主，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他的眼神，沉静无比。
可以得知，这不是他一时的冲动，而是沉淀到他灵魂深处的意志。
这样的意志虽不辨是非，可是子慕予打心底里，是钦佩的。
所有坚韧之志，都该得到尊重。
她虽怨子明骗她负她，可是子明从不负庄琬瑢，他是真正做到了那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或许正因如此，她对子明，虽然有怨，却无切切实实的恨。
各为其主，没什么好说的。
“二对三，你们没胜算。乖乖伏诛，或许能留全尸。”柯兰沉声道。
子慕予轻笑一声：“若是注定要死，尸体是全的缺的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仗着自己是妖灵体，觉得我的「夺运」对你再无威胁？或许对你是没有威胁了，那对他们呢？”
子慕予抬起手。
孙鸿硕一阵瑟缩，退后一步，眼神有些躲闪。
庄辰殊却面不改色，冷笑道：“「夺运」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施展出来的，你体内气机紊乱，还说什么大话吓唬人？柯兰，给我拧下她的头！”
子慕予指甲按住指腹，容色沉静，待要上前一步。
忽然「咻」「咻」「咻」！好几道身影从天而降。
不，准确来讲是十一道。
除了方喆以外的那十一位龙甲浮屠。
只是他们再没穿龙甲浮屠的盔甲，也没带面具。
每位少年打扮不一。
有些干净利索，束袖束腰，如沈听悟。
有些白衣飘飘，俊雅似书生，如陆昭明。
有些独具个人品味，如半幅刘海遮眼的陆斩星……
罗玄彬站在最前面，许是怕子慕予一时认不出他，打扮与在罗浮洞时没太大改变。
他们一个个同仇敌忾瞪着柯兰三人。
“想以多欺少啊？”罗玄彬道。
“可不是二对三，是十三对三。”陆昭明接一句。
“好好想清楚。”沈听悟也接一句。
“想拧下谁的头？要不要将刚才那句话收回去再说！”白藏锋沉声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