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俊朗与子慕予几乎同时猛然转身。
他们身后不远处，大雪纷飞中，一个庞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缓缓站直了身体。
它摇晃着甩落身上的积雪，露出恐怖的真面目。
它的下半身像牛，只剩骨架，脚底板是牛蹄模样，四个蹄脚漆黑如墨，尾巴丛毛几乎曳地，却更像马。
躯干扭曲变形，皮毛怪异，像拼接的图，依稀能认的是蛇的鳞皮、鸡毛、羊绒，上身有极似人类的手，上面满是污渍，还长着毛，像猴手，脖子上顶着的，是一颗巨大而狰狞的牛头。
牛头上覆盖着一层似乎已经腐烂的皮肉，散发着青灰色的荧光，头顶有一对耷拉的耳朵，形似兔子，眼眶肌肉上悬着两只明显与眼眶大小不匹配的小眼珠。
纯黑的双瞳并非死物，在微弱的雪光下，泛着让人不适的湿冷幽光，像潜藏在夜色中的老鼠。
子慕予心下暗惊。
这是什么东西，竟揉合了十二生肖于一身？
不对，似乎没有龙与虎的部分。
子慕予指尖寒芒微吐，做好准备随时迎击。
丰俊朗的身体几乎出自本能，将子慕予往后一扯，微推，将她护于身后，自然而然地张开双臂。
保护她，这个念头超越一切逻辑和认知，成为此刻支配他身体的唯一指令。
虽然论对战，论实力，无论在以前的世界，还是如今的世界，他都比不上子慕予。
可是，在危险时刻，计较不了这些。
只想着，若是真遇上危险，先冲他来。
这份觉悟没有英雄主义的豪情，只有最纯粹的肌肉反应。
视野冷不防被丰俊朗的身影闯入，宽阔的脊背遮蔽了前方的威胁，也阻挡了子慕予的攻击路线，她甚至被他向后推搡的力道带得微微一晃。
这不是第一次了。
丰俊朗已经多次，在危险来临时站在她面前。
子慕予从丰俊朗身后站出，与丰俊朗并肩，头颅微微倾侧，上挑的眼角带笑：“别总想着保护我，你可知，我也想保护你的。”
丰俊朗一愣，清澈的双眼映出翻卷的风雪。
“我们不需要谁站在谁身后，完全可以一起拿剑，共同对敌的。”子慕予道。
丰俊朗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丰俊朗警惕地盯着前方。
“有种熟悉的味道。”子慕予道。
“臭。”丰俊朗手指掩了掩鼻。
“就是这种臭味。你不觉得咱们在哪里闻到过吗？”子慕予神色变得凝重。
丰俊朗脸色微变：“阴兵？！”
子慕予紧抿双唇，死死盯着面前的怪物：“它像阴兵，但散发着比阴兵更加不祥的气息。”
“打还是跑？”丰俊朗道。
子慕予嘴角一弯，她家俊朗也有口头禅了么？
“它可能是为守护冰层底下图纹而存在。”子慕予说完，想试探一下。
于是她再次催动「君阳」，狠狠斫向冰层！
「哞！」怪物一步步从阴影里走出，往子慕予和丰俊朗逼来。
子慕予眯起眼睛：“果然，背后之人如此谨慎，我是愈加想将图纹挖出来看看了。”
丰俊朗「长天」在手，剑眉飞扬：“那就先把它解决。”
“慢着。”子慕予凝神召唤，「九幽镇宅符阵图」出现在面前，“试试这个。”
道门武灵子说，「九幽镇宅符阵图」或许对低阶阴兵有用。
是骡子是马，该拉出来遛遛。
可是，她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玄城子把此图交给了她，却没教她如何使用！
她一开始没想过要接「九幽镇宅符阵图」。
更没想过会这么快就用到它！
“应该贴上去就行了吧。”子慕予心里想着，脚下一点，掠至怪物前，将「九幽镇宅符阵图」兜头拍下，然后速退回至丰俊朗身边。
怪物站定，眼睛骨碌碌往上转，似在好奇子慕予刚才给它头上拍了什么东西。
等了片刻，没发生任何变化。
怪物幽黑的眼睛，瞪向子慕予。
双方僵持一阵。
渐渐显出些尴尬的气氛。
“没用，还是不是这么用的？”子慕予低声嘀咕一声。
那怪物将脑袋上的「九幽镇宅符阵图」划拉下来，直接踩在脚底。
“你想用这玩意对我做什么？”一道怪异无比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混着陈年旧灰、朽木烂屑、腐烂腥气，冰冷湿黏。
子慕予和丰俊朗心里齐齐一震，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怪物竟开口说话了！
“你怎么会说话？”丰俊朗握紧「长风」，虎口处的肌肉绷紧如铁。
他见了两次阴兵，从没见过会开口说话的。
“有嘴就会说话啊。你看我是没嘴吗？”怪物黏腻而有些不悦地再次开口。
“你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子慕予沉声道。
怪物听到这个问题，似乎十分感兴趣。它一步一步走来，靠近子慕予。
子慕予没有后退一步，仅召了「君阳」回至身侧。
丰俊朗差点又忍不住要站在子慕予面前。
那老鼠脸凑得离子慕予很近很近，那双黑不溜秋的眼珠子几乎要贴在子慕予的眼睛上：“你看我是活着还是死了？”
恶臭扑面，子慕予却连眉梢也不动一下，声音稳如老狗：“你靠得这么近我怎么看？”
怪物瞪了她一眼，往后退了两步。
子慕予还真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光明正大地打量起来。
近看这怪物愈加触目惊心。
她看见了怪物身上不同肌肤之间拼接的痕迹，扭曲蜿蜒，像蚯蚓。
子慕予看向它的胸腹。
那里干瘪得像老树桩，没有任何起伏。
肌肉在腐烂。
虽然速度很慢，可是它们确实在不停脱离这副骨架。
“我看你心脏不跳也没呼吸，应该是死了。”子慕予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牛头骤然逼近子慕予脸前，怪物突然一声暴吼：“你胡说！”
这吼声，像有一万头愤怒的牛在耳边同时咆哮，竟震得子慕予发冠碎落，发丝似乎也感受到了恐惧，无法抗拒地向后扯，每一根都绷得笔直，犹如钢丝！
音浪所至之处，距离最近的积雪直接被铲起，被狂暴的气流裹挟着，翻滚、碎裂，以雷霆万钧之势疯狂向远处推进，将更远处的积雪尽数卷起，形成一条贴着冰面高速移动的混乱的白色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