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府,海澄公府邸,议事大厅。
“哎”
看着低头装死的苏明,老狐狸黄悟,深叹一口气,心底里,哇凉一大片啊。
几十年来,世道纷乱,人心不古,道德沦丧,倒反天罡,一个个阴阳人。
如今,厦门围攻战,打输了,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他也没办法啊,即便是开府漳州,军政一把抓。
这个世道,实力为尊,打败了,伤亡惨重,人心一散,就很难再聚起来。
一个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
现在,都他妈的,变成了瘟鸡,毫无斗志,苟且着,一堆窝囊废。
“兄弟们啊”
“咱们几个啊,都是和平县的老兄弟啊”
“广州的大西贼,朱家贼皇帝,嗜血残暴,灭绝人性”
“你们,都应该听说过的,他们最喜欢搞京观,砍人头堆起来”
“和平县啊,那是咱们的老家啊”
“马得功,也就是几千人,一旦打起来,肯定是扛不住的啊”
“现在,咱们的妻儿老小,宗族亲朋,都带在身边,就在府城内”
“一旦,和平县失守,明狗子,大西贼,必然是兵临城下,咱们都得完蛋啊”
、、、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没得办法的黄悟,只能拉拢感情了。
福建这边,靠海吃海,基本上都是靠打鱼,海上贸易为生计。
年头不好的时候,还是得靠海吃海,直接操刀子下海,化身海盗贼寇,做无本的买卖。
很自然的,所有的人,都会抱团取暖,亲朋故友,联合在一起,打劫海商。
黄悟,也不例外,身边的将校,基本上都是漳州府人。
后来,投靠满清以后,还是这帮人,一起反水,诛杀郑成功的亲信,举城投靠鞑子。
现在,到了危机时刻,明狗子又要杀上来了。
老阴比黄悟,还是希望身边的将校,这帮老兄弟。
还能像二十年前一样,能团结一致,一起扛起来,一致对外干明狗子。
可惜,黄悟的苦情手法,还是不管用。
时代变了啊,他自己已经是海澄公了,周边的老兄弟,也都是拖家带口的将军。
“咕噜、、”
左右两侧,寂静如鸟,还是没人鸟他,也就剩下咽口水声,或是饿肚子的惨叫声。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当初,他们这帮人,就是为了利益,才走到一起的。
现在,明狗子要杀上来了,扛不住了,所有的权势,也就灰飞烟灭了。
很自然的,有些人,也就萌生了其他想法,不想跟着黄悟,一起下海,沉入海底。
又沉寂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亲兵营大将黄易郎,弱弱的,小声提议:
“海澄公”
“要不,咱们准备撤吧”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
“哼”
又是一记冷哼,老阴比黄悟,直接大黑脸,牛眼子瞪回去,打断了亲信的鬼主意。
这他妈的,当真是蠢货啊,这都是什么鬼主意啊。
干尼玛啊,撤尼玛啊。
他是海澄公,开府漳州府,人要是跑了,他屁弹都不是啊。
“嘿嘿、、”
感受到海澄公的冷冽目光,黄易郎嘿嘿尴尬一笑,立马缩头躲回去了。
他只是一个老武夫,脑壳子一般般,唯有一心一意,忠心海澄公。
这时候,冷场了大半个晚上,也就是想站出来,提一个醒,活跃一些气氛组而已。
当然了,他自己认为啊,逃跑并不丢人的。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呗,留着有用之身,终有一天能杀回来的。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
历史上,这个海澄公,一直就坚守着,被郑氏围攻几十年。
第二任海澄公,宁死不屈,即便是破城了,全家被屠戮一空,也没有离开漳州府。
会客厅里,又冷场了一会儿,还是没人说话。
这时候,嫡长子黄芳度,也站出来了,低着头,小声嘀咕道:
“爹啊、、”
“呃、那,那个、、”
“要不啊,咱们试一试,派人跑一趟?”
、、、
“嘭、、”
一声暴响,黄悟一个爆锤,直接打断了儿子说下去。
猛的抬起头,黑脸黑如铁,双目暴睁,盯着这个大傻帽,怒声呵斥:
“蠢货”
“闭嘴,闭上你鸟嘴”
“在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干尼玛的,再聒噪,就给老子滚出去,狗玩意”
、、、
气煞老夫啊,他要被这个废物儿子,脑抽嫡长子,气的七窍生烟了。
这种话,在这种公众场合下,怎么能说呢,要人命啊。
没看到嘛,两侧的各个老武夫,一个个的,都是竖起了长耳朵啊。
派人跑一套,想干啥啊,联络明狗子,还是想搞投诚啊。
他妈的,他是大清国的海澄公啊。
自己的嫡长子,竟然蠢到这个地步,说出这种狗屁话。
这他妈的,当真是坑爹啊,要坑死他这个老阴比啊。
心中更是大骂啊,这个兔崽子,还是太年轻了啊,沉不下心,沉不住气啊。
自己带兵打仗,开军事会议,都带着他,就是想好好培养一下。
想不到啊,这个藏不住心事的小家伙,还是捅了大篓子。
老阴比,心里清楚的很,很多话,不应该自己说出来。
自己的嫡长子,也是自己的代言人,更不应站出来,容易让人误解。
这种操蛋的想法,跑一趟,联络明狗子,必须得下面的大将,自己揣摩说出来啊。
“呃、、、”
这一下子,站出来说话的黄芳度,直接就傻眼了,脸色发白啊
他老子的狗脾气,他是知道的,肯定是犯了大事,才会如此火爆,一副干死人的样子。
黄芳度,他心里也委屈啊。
什么叫干尼玛的,干你娘的。
老子的老妈,不就是你媳妇嘛,干什么干啊,几十年了,还没有干够嘛。
他妈的,他自认为,自己没说错啊,哪里有错啊。
大西贼势大,碾压式的优势,磨刀霍霍,虎视眈眈。
他们漳州府,自己打不过,又没有外部援兵,更是不愿意跑路保命。
难不成,就留下来等死啊。
怎么可能啊,他才20多岁,海澄公的滋味,都没有好好品尝过,为何要想不开啊。
大厅里,到了这个份上,一众老杀胚战将,也就再也坐不住了。
苏明,黄易郎,吴淑,黄凯,郑元恺,黄飞羽,统统站出来了,开口求情说道:
“海澄公,息怒”
“海澄公,不要动怒啊”
“大公子,也是一番好心”
“是啊,是啊,大公子,那是一心为公啊”
、、、
一个个老海盗,这时候,眼神都清澈了,不再装死了。
是啊,等了那么长时间,终于有人憋不住,打破僵局了,那是大好事啊。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内无精兵,外无援兵,又不肯跑路保命。
难不成的,全部留下来,给你这个海澄公陪葬啊。
现在是什么世道啊,整个天下,有这种觉悟的人,可谓是寥寥无几啊。
凭什么啊,海澄公是你们家的,大家伙只是跟着你,混口饭吃的,享受荣华富贵的啊。
“呵呵”
看着众人都站出来说情了,老阴比黄悟,才脸色好看了一点,呵呵的样子。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啊。
干他妈的,一大帮子人,都鸦雀无声,那怎么行啊,那真的没活路了啊。
暗骂了一会儿,感觉到气氛组,烘托的差不多了。
于是,黄悟左右看了看,瞟了几眼,好似无意的嘀咕:
“你们几个啊”
“都是本公的老兄弟,跟了十几年”
“今晚,大家伙啊,也给本公说句心里话,到底是怎么想的”
“畅所欲言,想到什么都可以说的,不能活活憋死啊”
、、、
说完了,最后一个死字,还说的非常重,有点咬牙嚼字的意思。
老狐狸的目光,也最后放在副将苏明的身上,停顿了几下,才慢慢收回来。
他这个副将啊,有点不对劲啊。
以往,都是这个家伙,心思最活络,鬼点子一大堆。
今天晚上,太沉寂了,没话说,好像也不大愿意说话。
当然了,也许有一种可能。
这一次的厦门围攻战,伤亡太大了,被打击了,心神还没有跟着跑回来。
“咳咳”
东边不亮,西边亮,苏明不说话,旁边也传来了咳嗽声。
另一个老海盗,参将吴淑,这时候,缓缓的站了出来。
脸色刚毅,咬着钢牙,下定决心似的,小声开口说道:
“海澄公啊”
“其实呢,大公子说的啊,好像有点道理”
“咱们这边啊,确实是可以考虑一下,联络一二”
“毕竟,这个漳州府,太近了,一个不小心就,就,,,”
“省城福州,又隔着老远,水师又伤亡惨重,赶不上趟啊、、”
、、、
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个老海盗,也不是傻子,一边劝说,一边还看着上面的海澄公。
这要是,主将发飙了,暴起来了,那就赶紧住嘴。
好在,上面的海澄公,一直低着头,没有动怒,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是的,吴淑就是在赌,也想搏一场富贵。
左不行,右不行,又要死拖着,开会到深夜。
很明显,这个海澄公,也是有想法的,只是不好说出口而已。
这时候,就需要吴淑站出来了,替主将说出来,才能博取更大的富贵。
可惜,主位上的海澄公,并没有立刻表态,继续低着头,沉默不言。
一时间,站在中间的吴淑,还有左边的将校,就不敢再出声了,有点摸不着头脑。
“哎”
半晌后,黄悟才缓缓的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又摇了摇头。
最后,目光盯着客厅里的烛光,慢悠悠的说道:
“夜深了”
“烛光太暗,有点摸不着门路啊”
“诸位老兄弟,可否给本公,指条活路,明路”
、、、
灯火摇曳,忽明忽暗,跟他妈的鬼火似的。
喜好偷鸡的海澄公,蝇营狗苟,即便是想投过去,也找不到门路啊。
整个满清帝国,国势颓废,福建清军,大败特败,伤亡惨重。
海澄公黄悟,当然有心思了,也想割掉这把草,转投他家。
可惜,开会,半个晚上了。
麾下的亲信,大将,都是支支吾吾,说一些没斤没两的屁话。
派人跑一趟,联络一下,投石问路。
他妈的,你们倒是去啊,开路啊。
到底是去找谁啊,到底有没有门路啊,找一条活路啊,都是他妈的无用的屁话。
现在,这一切,好似都是天注定,因果报应不爽。
就在这个老海盗,一筹莫展,找不到路子的时候。
他的下首,一直低着头的副将苏明,嘴角上扬,露出似无似有的嘲笑之色,充满了讥讽。
他呢,肯定是不愿意说话的,插什么嘴啊。
他手底下,有一个大筹码啊,好的很,养的白白胖胖的,随时都能找机会,找活路。
当然了。
这一次,这个大筹码,他是不愿意拿出来的。
这一次,他要独吞了大筹码,不能再好了眼前的老阴比,黄悟黄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