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原因？”缇萦怔怔地看着男人。
周正叹息一声，神情复杂，欲言又止。缇萦想起在家时听到的关于陈氏是孤女的传言，便轻声道：“想来婆母是有自己想法的，我们无需做太多。”
“她就是因为太有想法了，才落得如此地步。”周正嘴角含笑，轻轻搂过缇萦，挨在怀里，轻声道：“我也是到了周府，才慢慢知道了些事。”
“父亲年轻的时候与老大一样，是个多情的。求娶窦氏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听闻两人成婚后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两人成婚不到两年，就有了老大，后来不知为何，父亲就再没碰过她。窦氏却还是跟从前一样，掌着家中大小事务。”
“夫妻之间要是少了夫妻之事，还叫什么夫妻！”缇萦脱口而出，根本没有意识到她也才成婚几日。
周正忽地笑出声，语气却是淡淡地，“后来，父亲坚决要娶孙氏。祖父因为此事，跟父亲大吵了一架。孙氏家中是经商的，极为富裕，照理说，她要做个嫡母正妻很容易，可她为了能嫁给父亲，做了妾室。不过，孙氏来到侯府时，带着十里红妆。”
一看就是恋爱脑无疑了，这么有钱，找个什么不好，偏偏要找有妇之夫！缇萦心中嘟囔了好一阵儿，这女人痴情起来就没有男人什么事了。
“公爹跟孙氏的感情应该不错，不然就不会有周祺了。”缇萦大胆猜测。周正点了点头，继续道：“不错。这周家表面上看起来是窦氏掌家，实际上府中所有的开支，都需要孙氏点头。”
难怪孙氏见窦氏没有一个妾室的毕恭毕敬，敢情孙氏才是经济大权的实际掌管人。
“二哥他得了孙氏的遗传，在经商方面极有才能，如今府上的铺子田产都是二哥管着。”
称周阳的时候为老大，称周安的时候为二哥，同样是兄弟，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称呼，两种态度，缇萦在心中记住了。
“后来，父亲就去战场了。那场战事，父亲伤的很重，在军中修养了一个多月，才勉强能上马前行。行军至临淄时，父亲掉队了，遇到了我娘。”周正苦笑了一下。
“这要说娶窦氏是父母之意，孙氏是稳固家中，那公爹与婆母想来定然是情投意合了。”缇萦猛然坐起身来，兴高采烈道。
“临淄文家，你可听过？”
文家，缇萦努力在脑中仔细回想，文家——文墨儿，墨雅阁的文墨儿。
缇萦点了点头。“那是我外祖家。”周正出声，说不清的情绪。
“怎会？婆母姓陈，怎会是文家的姑娘？”当年周正母子住在文家掌柜隔壁，这是文墨儿亲口说的，周正是私生子的事，也是从文墨儿那里传出来的。
怎会是一家人呢？
“当年父亲许诺，他回长安后，定会来文家提亲娶我娘，却一直没来，当我娘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时，外祖放出狠话，要么堕胎药一副，要么与文家断绝关系。我娘深信父亲会回来娶她，便与文家断绝了关系，外祖将我娘赶出家门，不许我娘再姓文，我娘为自己改了陈。”周正长长的出了口气，面色晦涩。
缇萦倒吸一口凉气，站起身愤愤道：“岂有此理，这……这不是害了婆母一生吗？”害了你半生吗？
后面的话缇萦没有说出口，回想起来，周正这一路走来也是极其艰难。
周正抬头看着缇萦，目光冷清，嘴角带着心酸的微笑：“这便是我当初不愿回周家的原因。”
缇萦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你做的对，若是我，我也不会回周家。没想到绛侯竟然是这样一个不守信用之人，他难道不知道清誉是女子最重要的东西吗？他那样一走了之，婆母还怎么活下去！他也是成过婚的人，这女子受孕之事，他自然是明白的，他怎能不管不问！他配当个男人吗？”
缇萦越想越觉得气不过，心里暗道：自己这个公爹娶的每个女人，都是有用的，唯独到了婆母这里，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真金白银。文家在临淄或许是排得上号的，可到了长安怕只是无名之辈，加之家中还有个极其富贵的孙氏，那陈氏自然而然就成了周亚夫生命中的过客了。
周正斜靠着椅子，冷笑两声，静静的看着缇萦，眸子见见变清：“是，所以我从小就恨他。恨他对我娘不闻不问，恨他对我不管不顾，恨他让我们娘俩遭人欺侮，受人唾弃，我从小的不幸都是他造成的，我从军的前一天晚上，娘把这一切告诉我之时，我便发誓，此生我只是周正，绝不是周亚夫之子！”
缇萦直直地看着周正，生平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人着实可怜。出生便背负着私生子的称号，实际上却是侯府之子，这样的天地之差，他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
想起他身上满目狼痍的伤口，缇萦此刻才明白，那些不止是战功，也是周正争得一口气。
当然，陈氏更加可怜。正年华时，自以为遇到了此生可托负之人，舍去了富足得生活，独自一人背负骂名将周正抚养长大，想来，她心里一直都在等周亚夫来接她，是以所爱之人得身份接她，而不是周正的母亲。
“当日，若不是他交出虎符，助你我离开皇宫，这侯府我是断然不会迈进一步。”说到最后，周正平静不少，似已然在心中早已说服自己，“而且，当他来找我时，我才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娘从未忘记过他，责怪过他，心中一直都有他，最终让我彻底下定决心回来便是因为我娘了。她为了我已经耗尽了半辈子，剩下的时间，我想让她高兴些。”
说着，竟嗤笑出声，眼中尽是嘲讽，“早知这样的结果，我便该在他第一次来找我之时，就带着我娘回来，平白蹉跎了那么多时间。我娘身边的丫鬟，是他亲自带着我娘去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