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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沉没
天际的黄日缓缓降到地平线以下，铺开晚霞的余晖像肆意泼墨的油画。
暮色降至，高挂的红灯笼烛火摇曳，辉煌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前山大院。
红绸从屋檐垂下随风轻舞，张张红木桌盛满色彩斑斓的佳肴，酒杯碰撞脆生生的响。
高朋满座，醇香四溢。
整个长明宗的气氛和谐又热烈。
叶翘卸下华丽的喜服穿上便装，头上略微点缀金钗步摇，举着白瓷酒杯同大家谈笑风生。
活脱脱的新郎官模样。
沐重曦也不甘示弱，陪这桌唠完陪那桌。
“来来来，各位，让我们举杯高歌！”
宾客们纷纷举杯，将这场婚宴推向高潮。
“祝贺叶翘，新婚快乐！！！”
“让我们祝愿叶师姐和宋师兄，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叶翘举杯，“哈哈哈，多谢，多谢各位。”
“翘翘！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恭喜恭喜，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祝君情深似海，爱意永不断。”
叶翘叉腰站在原地，望着成群结队的人上前给她敬酒。
一声声祝福响起，将她拉入幸福的漩涡。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情此景格外眼熟。
好像在某一天，她也是这般，听了无数句“才子佳人，白头到老”。
想到这儿，她才忽的想起今日发生的一件小插曲。
听说是林子缨来了，不过…好像是来给小师叔表白的？
啧。也该让小师叔尝尝爱情的苦了哈哈哈哈。
只可惜，她当时正在送宋寒声回房间，没有在现场吃瓜。
不然她真想亲眼看看，这林子缨到底是怎么表的白。
“师姐，喜糖！喜糖！”一群小弟子鼓掌吆喝，拉回她的思绪。
她没忍住扬起嘴角笑，“好好好，发喜糖咯。”
“接好啦！3，2，1！”
叶翘捧起喜糖朝人群上空抛去，众人纷纷伸手去接。
“我接到啦！谢谢叶师姐！”
“啊啊啊！我也接到啦！”
“啊！我没抢到！”
“叶师姐，往这边儿抛点儿！”
“别急别急。”叶翘忍俊不禁，接连抛下装有喜糖的红纸盒，“都有，都有！”
正在另一边喝酒的沐重曦瞅见这边那么热闹，也急忙凑过来加入其中。
他举起双手，不停喊道：“小师妹小师妹！还有我，我也要！”
明玄见状调侃道：“哎哟哟沐重曦，你怎么好意思啊，还跟人家小弟子们抢东西。”
沐重曦正欲发火，便被薛玙抢先堵了嘴，“四师弟，你的喜糖呢？我们还没吃上呢？”
“沐师兄，喜糖！喜糖！”
沐重曦立马忘了明玄怼他那茬，不好意思般笑了两声。
“等着等着，我去拿。等我啊！一定要等我！”
叶翘举手挥了挥，笑呵呵回应他，“快去快回啊四师兄！我们等你！”
明玄单手靠上薛玙的肩膀，打着扇子笑道：“沐重曦这傻子。”
薛玙浅浅一笑，“有他的地方才好玩呢。”
两人默契对望，皆是没忍住笑。
是啊，有沐重曦的地方才有得玩呢。
坐在一旁的周行云微微勾唇，目睹了全过程。
四周暖黄的灯火照进他眼底，眸中的死水染上温度，生机圈圈荡开。
好温暖。
坐在主桌的秦饭饭笑容就没下去过，现在还突然有点想哭。
哎呀，这群兔崽子真是长大了。
坐在他旁边的谢初雪优雅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
余光扫见这群活蹦乱跳的小屁孩，没忍住盯了又盯，盯着望了良久。
嘴角不受控地上扬，他扬声喊道：“诶诶诶，小翘，你小师叔我的喜糖呢？”
秦饭饭扭头瞪了他一眼，“谢初雪，你也好意思。”
而后急忙扭过头喊道：“小翘啊，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这个师父啦？”
谢初雪无语。
叶翘闻言转过身来，领着几大包喜糖施施然上了主桌，笑眯眯道：“怎么能忘了师父您老人家呢？”
“呐师父，您的喜糖。小师叔接着！”
秦饭饭，谢初雪过后是段长老，赵长老，而后还顺带宋家主，明家主，薛家主……
挨个儿发糖。
彼时，揣着一大袋喜糖的沐重曦从主殿里跑了出来。
“我来啦，我来啦！”
“喔喔喔，沐师兄！沐师兄！”
沐重曦呲着个大牙乐，连忙从芥子袋里掏出喜糖朝弟子们抛去。
“给小爷说点好听的！多说多得！！！”
“让我们一起，祝贺沐师兄，新、婚、快、乐！！！”
“好好好，今天喜糖管够！！”
“祝沐师兄早生贵子！！！”
“哈？”沐重曦瞪大眼，左顾右盼扫视道：“谁？刚刚是谁说的祝我早生贵子？啊？”
“让我逮到就罚你没有喜糖！”沐重曦故作生气，朝小弟子们凶巴巴开玩笑。
而后叉着腰，认真教育道：“男生是不能生孩子的，你们知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这话不知怎么戳中了明玄的笑点。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大声吼道：
“谁说的不能？叶清寒不是可以自己生孩子吗？”
“噗——”秦淮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妈的，叶清寒怎么又生孩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叶翘实在忍不住，先笑为敬，死去的回忆突然开始攻击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明玄，你……”沐重曦捂着肚子笑得他想死。
“啊啊啊！秦淮！”坐在隔壁的柳韫一不小心就被喷了一脸。
“哈哈哈哈”淼淼指着他笑个不停，“柳韫你怎么那么惨啊！”
“啊啊啊啊啊！我讨厌你们！！！”
“咳咳咳”周行云慢半拍地呛了一口酒。
还好叶清寒不在这儿，否则非得拔剑收拾明玄不可。
“阿嚏。”远在闺房中叶清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人在屋中坐，谣言满天飞。
在众人压根止不住的笑容下，几棵小白杨垂着脑袋，被笑自闭了。
明明被嘲笑的是叶清寒，怎么到头来尴尬社死的是他们三个！
关键最开始说这话的人还是楚行之那个棒槌。
神特么的生孩子，想发火都无处可发。
明意顾及祝忧的颜面，全程憋笑都没敢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跟几人坐一桌的苏浊口无遮拦笑了起来。
翟沉二话不说就拉着他离开，并且示意他看夏青手上逐渐暴起的青筋。
就问你怕不怕吧。
苏浊唯唯诺诺收敛几分，又暗戳戳躲在叶翘身后继续犯贱。
就问他敢不敢打叶翘吧。
叶翘这会儿笑得人仰马翻，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
她现在只要一想到叶清寒躺床上冷脸生孩子就他妈想笑。
根本停不下来。
明玄笑得直抽抽，“哈哈哈哈沐重曦，你也赶紧生个给我们玩玩。”
“沐师兄，生一个！生一个！”
“你们别瞎起哄啊啊！”
沐重曦笑容消失，气冲冲对明玄吼道：“你怎么不去生一个给我玩呢？”
明玄摊了摊手，“我要是能生，肯定生个给你玩儿啊。”
薛玙微不可察的挑了下眉，垂眸盯向他的肚子，而后抬眼黏上他张张合合的嘴。
沐重曦切了一声，“说得我能生一样。你有本事叫叶清寒给你生去啊！”
叶翘直拍大腿，“哈哈哈都别争了，叫叶清寒给你俩一人生一个！”
段横刀颤抖着朝叶翘竖起大拇指，“哈哈哈送子观音叶清寒哈哈哈哈”
沈紫微一下没绷住，爆笑如雷，“哈哈哈哈段横刀，快快快收回去，换我来说。”
越清安神色复杂地望着众人。
他本以为能自己生孩子就已经够离谱了。
没想到他游历了这么多年回来，依旧跟不上这群人的脑回路。
“哎呀！”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段横刀同沈紫微两人同时摔倒在地。
被这两根左右摇摆的海草这么一撞，秦淮凳子一仰差点一屁股摔地上。
他咬紧牙关，紧紧攥着桌边，极力控制想打人的冲动。
罢了。
看在送子观音的份上，饶他们一命。
“祝忧，你要是想笑就笑吧，反正叶清寒不在这。”
“……”祝忧表情逐渐麻木，根本笑不出来。
合着他们问剑宗的首席是你们长明宗的代孕工具呗。
她根本不敢想大师兄大着个肚子，手里还抱着个孩子的场面。
淼淼憋着笑，意味深长地去瞥周行云的反应。
只见这人面无表情，好像又在发呆了。
她默默收回视线，好吧，这才是周行云。
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
长辈们率先离场为小辈们留下属于年轻人的空间。
而小弟子们得到喜糖满载而归。
总之，宴席中人走的走，散的散。
竟只剩下还在嬉戏打闹的众人。
“来，新郎官喝！”
“你别真把人给灌醉了！人家新婚之夜还有正事呢！”
“哦。淼淼你咋管那么宽呢？”
“柳韫你找死是不是！”
“走走走！闹洞房！”
“哈哈哈，闹一个闹一个！”
“让我们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儿啊！”
“就是就是，楚行之可是全程都顶着盖头呢。”
“啧啧啧，还闹呢？你们没看见我们沐重曦已经等不及了吗？”
“放屁！我看是你等不及了吧！”
“哈哈哈要我说，还是得去看看我们修真界第一美人才不亏呢。”
“对啊大师兄！让我们闹闹洞房呗！”
“喔喔喔，闹洞房！闹洞房！”
“……”
夜风裹挟着酒香扑鼻而来，少年的幸福在此刻具象化。
是酒，是笑，是朋友，是青春。
是一次又一次的鲜活而热烈。
林子缨双脚悬空坐在悬崖边，垂眸盯着他们有说有笑。
月光将她的身影拉长，变浅，将落寞的背影完美隐藏于黑暗中。
她好像一个小偷，远远地躲在角落，小心翼翼地窥探属于别人的幸福。
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她而点。
夜风很冷，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像浮在欢声笑语上的尾声。
眼泪不受控地顺着眼角滑落，在冷漠的风中掀不起半点波澜。
隔着镜子都能感受到她的孤独。
白衣男子攥紧衣角，直直盯着她发红的眼睛止不住的掉出泪滴。
心脏蓦地开始发痛，几近窒息。
桌边的白色杜鹃毫无征兆的凋谢，仿若是感知到了主人的情绪。
他的眼底满是疼惜，隐晦的爱意在无人之地明目张胆的诉说宣泄。
今晚是个晴朗的深夜。
当他回过神时，分身已经不顾一切地到达了她身后。
冲动的后果便是现在发了怵。
她应当是不愿见他的。
他就这么站着，站在远处静静凝着她的背影。
墨尘将她养得很好。
思绪开始乱飞，让他不禁想起少时。
也是这样一个深夜。
他也是这般躲在暗处，静静看着她对别人哭诉。
好像上天总爱安排他晚来一步，最终只能沦为落寞的旁观者。
想到这儿，他难免失笑。
哭包一个。
罢了。
来都来了。
鼓起勇气抬脚靠近，他垂眸盯着她受伤的右肩，缓缓蹲下身，伸出想要触碰的手。
却又在即将碰上时顿住，只是隔着一定的距离运功为她排毒。
林子缨回忆得入神，直到肩膀处传来暖意，才察觉到他的靠近。
没有过多的震惊，只是抬手擦了下泪痕，默不作声。
也未曾仔细分辨他是谁。
沉默裹挟着浪漫的秋风缠绕在两人之间。
林子缨突然开口问了他一句。
“你看他们，像不像从前的我们？”
他不答，只定定盯着她翕张的唇。
林子缨也不管他，自顾自说着，“你知道吗？那年冬天真的很冷，把你种的山茶花都冻死了。”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满树满树的凋零，什么也做不了。”
“还有鹿城那家抄手。你走之后，我去过一次。”
“店小二问我还是两碗加辣对吧，我习惯性回了句嗯。”
“可当他真正端上来两碗抄手那一刻，我才突然意识到……”
林子缨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我很自私，总是将你同前世的记忆捆绑在一起。”
“可是……”林子缨嗓音染上哽咽，“你知道的，我就只剩你一个朋友了。”
白衣男子闻言自嘲一笑，“那我呢？”
独特的嗓音穿透耳膜，让林子缨心惊。
她连忙扭过头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是你？”
孤寂的月光将他眼底转瞬即逝的失落照亮。
“不然你以为是谁？墨尘？”
林子缨暗道不好，立马起身拉开两人的距离。
而后连忙换上谄媚的笑容，“神君，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
林子缨摸了摸鼻子，这个死墨尘！
天天拉她演戏，这下好了，让正宫找到头上了。
“本君在问你。”
林子缨翻了个白眼，嘀咕道：“我以为是鬼，行了吧。”
神君咬紧后槽牙，他问的是这个吗。
“你就那么想救他？”
林子缨挑眉，“你不想？”
“林子缨，你在哪儿？”
“林子缨，本尊知道错了！我今日话说太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神君面色一沉，咬牙切齿道：“不想。”
林子缨尴尬一笑，完蛋了。
这下是真的要被正宫暗杀了。
她无声握紧腰间长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瞥见她默默后退的动作，莫名的醋意让他觉得呼吸都变得酸闷发苦。
原是他一厢情愿。
暗恋带来的潮湿。
今夜尤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