拇指姑娘后面的话不用说出来虞时玖都猜到了。
虞时玖觉得拇指姑娘的想象力比许寒还厉害，但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挺有可能的——毕竟昨晚那两位被污染的男玩家确确实实跳上了他的荷花。
“你是不是也被，也被变成癞蛤蟆了——”
拇指姑娘惊恐地继续往后退，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了。
“别害怕。”
眼看拇指姑娘都快从荷花边缘跌下去时，虞时玖将自己的衣袖往上翻了翻，露出骨感无肉的胳膊。
“看，我胳膊上什么都没有。”
虞时玖说。
“……”
不停后退的拇指姑娘动作一顿，她脸上的惊恐倏地凝滞在脸上，愣是远远看了好几眼虞时玖没有生出任何疙瘩的胳膊后，才缓慢地又开始挪回来。
“真的没有……”
挪回来的拇指缓慢眨了眨眼，在虞时玖没有反抗的顺从下几乎将眼睛都贴在他的胳膊上。
“没有疙瘩……”
拇指姑娘松了口气，情绪终于完全平静下来，她又认认真真看了好几眼虞时玖的胳膊，目光一顿。
“你的胳膊上，”拇指姑娘有些疑惑地望着虞时玖胳膊上那些密集浅淡的粉白色疤痕，“怎么有这么多疤？”
“被打的吧。”
虞时玖不太在意地说：“忘了是什么时候被打的了，也可能是被刀、剪刀之类的东西划的，具体我也记不太清了。”
拇指姑娘：“……”
她停顿在虞时玖胳膊上的手倏地一僵，有些艰难地说：
“谁，谁划的？”
“你不认识啦，”虞时玖笑眯眯地将胳膊收回来，慢条斯理地将卷起的衣袖一寸寸往下翻：“反正是个很讨厌的人。”
拇指姑娘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虞时玖都觉得有点奇怪时，拇指姑娘才缓慢地开口。
“你也好可怜……”
虞时玖心中一动。
也……好可怜？
什么意思？
她说这句话的意思是……
“我们都好可怜。”
拇指姑娘又开始蜷缩着抱起自己的双腿，她低下头将脑袋放在并拢膝盖上，那双揆度温柔的黑色瞳孔金静静望着虞时玖，又说了一遍。
“我们都好可怜。”
“……”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虞时玖不可避免地愣了好几秒，随后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我们？我们俩都很可怜吗？”
“嗯。”
拇指姑娘点点头，她侧着脑袋，脸颊的肉被膝盖压进去了些，声音有些沙哑。
“我会被妈妈打，”拇指姑娘说：“你也会被一些人打。”
“我们都好可怜。”
虞时玖：“……”
虞时玖沉默几秒后点头：“你说的对，我们都很可怜，所以我们都看见他们变成癞蛤蟆了。”
拇指姑娘的眼皮跳了下，她轻声说：“是啊，为什么要让可怜的我们看到那样恐怖的场景呢……”
虞时玖大脑飞快转动，他思索着回应：“有没有可能是预警？”
“……”拇指姑娘眨了眨眼，她突然好像就不害怕了，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因为我们都很可怜吗？”
虞时玖：“……”
他觉得这天可能要聊崩了，拇指姑娘怎么每句话都不离“可怜”这两个字？
虞时玖现在也认为自己挺可怜的，不过好歹算是将昨晚看到的场景确定了——万象之眼这群人的运气还真差，这才剧情刚开始三分之一，就已经“淘汰”三个人了。
说句不好听的，这运气比他还差。
“也可能是因为我们是主角？”
虞时玖开了个玩笑（虽然他认为拇指姑娘本来就是主角），“所以让我们看到别人都没看到的场景？”
“……”拇指姑娘无声地笑了笑，眉眼处终于洋溢出些许笑意模样：“那真是太好了。”
虞时玖看着她的笑脸，突然愣了几秒。
他终于发觉到自己一直隐隐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
拇指姑娘是处于童话故事中的主人公，她的一生被短短几千字书写完，虽然结局勉强算的上美好，但整篇故事听下来，虞时玖只觉得她有点可怜。
是真的挺可怜的那种。
完全被设定好、被无形操控的人生。
这点暂且不论，现在的问题是，虞时玖认为拇指姑娘如果只是个童话故事角色的话——她的笑容为什么会让他觉得这么眼熟。
就好像在不久前……自己曾经看过某个人向自己露出这样的笑容。
有些强装的故作镇定，又善意的笑容。
某张清秀苍白的脸倏地出现在虞时玖的脑海里。
虞时玖不受控制地侧头看向池塘角落中的方有花。
方有花正低着头和旁边的杨华等人交谈着什么， 瘦削的侧脸轮廓在夹缝阳光照射下有些阴暗不明。
这一瞬间，虞时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几乎快要从喉咙眼里涌出来。
……是方有花。
拇指姑娘作为没有任何原型的童话人物，竟然在某些方面看起来和方有花有点相似。
为什么？
她为什么会看起来和方有花像？
虞时玖想到公会赛的规则之一。
公会赛的游戏副本会随机挑选某位参赛玩家的记忆进行改编诡化——从而形成一个新的，扭曲的诡异游戏副本。
他可不相信这种莫名其妙地相似度没什么用。
难道说……这次的公会赛副本，其实是提取了方有花的部分记忆？
虞时玖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克制住自己想侧头再次去看方有花的冲动，脑子里快速回忆起关于方有花的那些零星记忆。
看起来……方有花自己好像还不知道。
她还不知道身处的这个公会赛副本提取了自己的记忆。
虞时玖扭头看向身边的拇指姑娘，这次，他认真地将拇指姑娘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最后对着面露疑惑拇指姑娘勾唇一笑。
“你笑起来真好看。”
虞时玖面前似乎又出现在直播广场中抽签的画面，同样拿到绿球的方有花对着他露出友善的笑容，一如刚才的拇指姑娘。
拇指姑娘被他夸的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
“……你，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拇指姑娘又惊又喜。
在她看来，明明虞时玖说过他不喜欢自己，为什么现在又要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
“我说话了吗？”
虞时玖有些迟疑：“但我是真的觉得你笑起来很好看。”
拇指姑娘：“……”
拇指姑娘脸上的红晕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虞时玖的脑回路貌似和自己不太一样。
拇指姑娘觉得对方在向自己示好，而虞时玖却觉得自己只是在向她交谈，仅此而已。
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在胡思乱想，浮想联翩。
拇指姑娘第一次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皮，淡淡道：
“我也觉得。”
“是吧，”虞时玖完全没察觉到拇指姑娘在生气，凑近对方身边用手拉了拉拇指姑娘的衣角，似有所指道：“你看，她长的怎么样？”
那个“她”，指的就是方有花。
拇指姑娘脑子里乱糟糟的，她觉得自己最近自作多情的有些频繁，特别是在虞时玖面前的时候——这根本就不像以前的她。
都怪虞时玖总是给她点似是而非的暧昧情绪——想到这拇指姑娘有些不高兴地抬头，朝着虞时玖指的方向望去。
“她？”
拇指姑娘的目光隔着荷花花瓣的缝隙落在方有花的脸上，她缓慢皱了皱眉心，道：
“很温柔，她看起来好像比我的年纪大一点吧？难道你觉得她比我好看吗？”
虞时玖完全没注意到拇指姑娘在说这句话时的语气有些诡异，闻言点头道：
“是吧，她是个看起来非常温柔随后的性格，和外貌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
拇指姑娘见虞时玖开始围绕不远处那个女人不停说话，面上不由自主漫上烦躁。
为什么要一直谈论那个女人？
拇指姑不耐烦地咬了咬下唇，红艳的唇瓣被她用力一咬，点点猩红顺着唇瓣缝隙溢出来，又被她快速舔进嘴里。
腥甜的血型味在味蕾间越来越浓时，拇指姑娘又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看起来真的很温柔，不管是扎在脑后的柔顺长发，还是那张苍白的，瘦削的，五官清淡的脸，给人的感觉都非常的柔和温顺。
这是个只是让人看起来就觉得很温顺的女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拇指姑娘只是多看了她几眼，就觉得烦的不行。
不，不仅仅是烦，还有点……讨厌她。
讨厌她？
讨厌那个看起来温和柔顺的女人？
自己……讨厌她吗？
为什么？
拇指姑娘再次将唇瓣缝隙间的血舔进嘴中时，她再次听到虞时玖说话的声音。
“她真的是个性格很温柔的人。”
虞时玖望着不远处垂头交谈的方有花，低声道：
“你不觉得吗？不管是说话的声音还是外貌，她看起来都和有点像——”
“不可能！”
拇指姑娘倏地提高声线，盯着虞时玖冷声道：
“我怎么可能和她长的像？她那么丑，那么难看，连性格都一定是装出来的！那么虚假，那么虚假的温柔你看不出来吗？！”
虞时玖喉咙里刚涌出的话被他咽了回去。
他皱眉望着面前突然再次扭曲脸颊的拇指姑娘，有点不太理解对方刚稳定下来的情绪怎么会突然再次爆炸。
自己刚才说什么刺激对方的话了？
他难道不就是随口说了句拇指姑娘看起来和方有花的外貌有一点像——
等等。
虞时玖眼睛一亮。
对啊。
如果说《拇指姑娘》游戏副本真的是根据方有花的记忆改编，那么身为主人公的拇指姑娘，理所当然地也应该带一点方有花身上的特征才对。
不管是外貌……还是性格。
虞时玖的心跳开始加速，他压制住内心的兴奋，强装出一副疑惑又难过地表情，盯着拇指姑娘小声询问。
“你怎么了？”
虞时玖说：“拇指姑娘，你看起来有点奇怪？”
“我没有说你很像她，我只是说，你们有的时候看起来有一点点像，但只是笑容，外貌其实不是特别像啊？”
虞时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带着疑惑和受伤，最后道：
“你看起来很愤怒？为什么？你很不喜欢她吗？”
“……”
虞时玖这句似是而非的话让拇指姑娘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她呆呆望着面前的虞时玖，脸上扭曲狰狞的表情在脸上僵成一种诡异地，不似真人的恐怖怪诞感。
以虞时玖的眼光来看，就是拇指姑娘“傻”了。
脸上的肌肉和表情控制都“傻了”。
拇指姑娘的手指开始痉挛颤抖起来，她呆呆地望着虞时玖，又缓慢移动自己僵硬的脖子和脑袋，侧头看着不远处的方有花，脖颈白天咯吱咯吱的骨头折断声。
“……拇指姑娘？”
虞时玖神情一凝，赶紧伸手扶住拇指姑娘的脑袋，深怕对方的脑袋在自己一个不注意下就掉了。
他可没忘记面前看起来正常的拇指姑娘实际上也是只诡怪。
甚至还是被黎明游戏侵入后强行改编的诡怪。
而目前这只作为整个游戏副本运转中心主角的诡怪，此刻正茫然地抬起眼皮看着他，有些怔愣地望着他缓缓开口。
“我……我不知道。”
虞时玖听到拇指姑娘的声音，她看起来真的很迷惑，迷惑到虞时玖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拇指姑娘被扶住的脖子和脑袋又开始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声，她扭了扭自己的脖子，怔怔地看向不远处的方有花。
“我好讨厌她，我真的好讨厌她……”
“但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讨厌她呢？为什么？”
拇指姑娘的眼睛变得茫然空洞起来，她缓慢转过头，那双本来溢满温顺的漂亮瞳孔中此刻一片灰白。
她对着虞时玖又问了一句。
“为什么？”
拇指姑娘说：“我到底为什么会讨厌她？”
“你能告诉我吗？”
虞时玖：“……”
虞时玖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拇指姑娘的疑惑。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方有花是拇指姑娘在某些方面的造物主吧？
这话听起来像是虞时玖自己疯了。
他自己都信不了这句话，还能奢望拇指姑娘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