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仰生气了。
准确来说，他非常生气。
虽然连周元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什么气。
“你不高兴什么？”
陆楚生头一次直白地冷哼道：“当初你要离开时我没拦你吗？”
那天的场景陆楚生实在不愿意多想——周元仰疯了一样跪在监察队所有人面前自扇耳光的画面，实在让人回忆都觉得有些烦躁。
“……拦了。”
周元仰刚生的气就像是被戳破了一样，嘶嘶漏气。
“但——”
“我很讨厌「但」这个字在你嘴里出现。”
陆楚生打断了他的话，冷冷的，淡淡的诠释出一个事实。
“周元仰，你的「但是」，你的「担忧」，你的……「爱」，太多太多了。”
多到陆楚生那天刚从游戏副本死里逃生回到城镇时，看到跪在自己面前的周元仰只觉荒谬。
太荒谬了。
仅仅只是因为一个没有得到验证的“可能性”，周元仰就选择脱离监察队，去加入黑袍教会那个根本没几个正常人的公会。
“陆哥。”
周元仰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他怔怔地和坐在对面的陆楚生对视，一点点地，一点点地闭上眼睛。
“我当时是没办法了，我当时只有那一个办法……我不后悔，到现在也不后悔。”
“嗯。”
陆楚生冷漠点头：“是，你不后悔，你不后悔你为什么会答应和我一起出来？”
周元仰：“……”
周元仰被他说的面色一僵，略微沉吟片刻后竟然点了点头。
“不是后悔，”周元仰道：“比起后悔，应该是迷茫慌乱无措更多一点。”
陆楚生：“……”
陆楚生眼中露出迷茫且听不懂的神色，但他那张脸实在是冷淡到看起来面无表情，除却很熟悉他的人外，几乎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很可惜，周元仰其实是属于“很熟悉人”这个范围内的存在。
咚咚咚！
包厢门被敲响。
门外传来兼职女玩家的声音。
“客人，您们点的咖啡好了。”
“……进来。”
是陆楚生。
咯吱——
包厢门被兼职女玩家从外推开，她小心翼翼端着两杯咖啡走到桌子边停住放下，又将托盘上的芒果慕斯放在周元仰面前。
“请您慢用。”
说完用词后，兼职女玩家急慌慌地跑了。
——在迟钝的人都能在进入包厢的瞬间察觉到空气里弥漫的对峙杀气。
当然这只是兼职女玩家随便想的一个比喻而已。
包厢门关紧的瞬间，周元仰动了。
周元仰笑着低头，从系统背包里掏出一把精致小巧的水果刀，在陆楚生的注视下割破自己的指腹。
陆楚生瞳孔倏地缩小。
周元仰割破指腹后，手指翻了个面，挤着伤口往芒果慕斯上滴血。
滴答——
明明是根本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的过程，但陆楚生恍惚间好似真的听到了滴血的声音一样。
“陆哥应该没见过吧？”
周元仰笑着往芒果慕斯上滴血，一下接着一下，血滴顺着指腹伤口滴落，将芒果慕斯表层的果酱包裹的黏腻而剔透，像是特意做了个玻璃亮层一样。
“这是会长教我的方法，”周元仰说：“用我的血来供养她，让她能够保存着对我的记忆……和爱。”
“有用吗？”
陆楚生打断还企图说出更可怕话语的周元仰，冷声道：
“她已经被你强行变成了另一个物种，你真的觉得她可以复活吗？！”
“可以！”
周元仰的声音突然增长，像是要压破陆楚生刚说的话一样，恶狠狠地想咬下陆楚生身上的一块肉。
“凭什么不可以复活？”
“我们现在就是被复活的状态！她只不过，她只不过运气不好，运气不好被那些怪物抓住了，抓住了……”
“抓住后呢？”
陆楚生反问道：“她是在游戏副本里被杀，不是在现实世界里被杀。”
这几乎就是不可能存在的“复活”。
但周元仰偏偏就信了。
黑袍教会那个几乎不在人前出现的会长偏偏蛊惑了周元仰。
他抓住了周元仰当时最脆弱的心理，在陆楚生不在城的几天里，成功策反了周元仰。
每当想起那几天可能会发生的各种事，陆楚生就有些后悔自己当时不在城镇里——如果自己当时在，周元仰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容易被策反，甚至不会被策反？
“会复活的。”
哪怕到了现在，周元仰依旧根本不信陆楚生说出的“事实”，他衣服下方的大蜈蚣闻到了鲜血的味道，不耐地在他身体四处乱爬。
虫子细密的触足勾在皮肤上的触感很古怪，周元仰却根本不在意。
大蜈蚣从他的袖口里急躁地跑出来。快速冲向被滴了鲜血的芒果慕斯。
虹足蜈蚣的身体纤长而森冷，触须因啃食芒果慕斯的原因愉悦地颤动着，张大锋利的口器一次次咬向面前的慕斯。
“你看，”周元仰沉迷地望着桌面上啃食芒果的红足蜈蚣，像是在透过这只蜈蚣的外表回忆她曾经的模样。
“她多漂亮啊。”
周元仰道：“和会长说的一样，她在喝了我的血后就开始变得黏我了，陆哥，这是真的。”
陆楚生：“……”
陆楚生盯着桌面上大口大口啃食芒果慕斯的红足蜈蚣，有些不忍地闭了闭眼，迟疑几秒道：
“你放血给她喝，她除非是个傻子，虫，才会选择视而不见。”
周元仰：“……”
周元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他皱眉瞪了眼陆楚生，灰色的眼珠子深处隐隐翻腾痛苦地冷光。
“公会赛，今年公会赛第一的奖励道具。”
陆楚生后背一冷。
他惊愕和周元仰四目相对。
后者望着他，嘴角缓慢勾起，弧度越来越大。
“会长说了。”
又是该死的会长说了——“今年公会赛第一的奖励道具，很可能是有关玩家复活的神级道具。”
周元仰的眼神变得有些诡异，他低声一字一句道：
“只要我们能拿到它，拿到它就可以复活自己想复活的人。”
“不管是玩家，还是诡怪。”
“都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