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有一个月未见，楚玥却没有和他畅叙的心思，只希望和他把话说清、然后一别两宽。
月色之下，两人相对，久久无言。
楚玥受不住这副僵局，出言打破，“你若有事就快说，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嗓音冷淡，面色平静无波，萧洵甚至有瞬间的恍惚和陌生。
“最近，在忙书院的事，还顺利吗？”他问。
楚玥：“嗯，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九月份开馆授徒了。”
萧洵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一丝嗓音，“若有什么需要我和大哥帮忙的，你只管让红羽和绿杉来告诉我。”
说起这两个小暗卫，楚玥也忽地想到了什么，“正好，我想和你说的事就是这二人。”
萧洵一怔，“什么？”
“爹娘给我另安排了影卫随身保护，红羽和绿杉……你还是带回去吧；她二人本事皆是不俗，跟着我有些可惜了。”
她语气格外的云淡风轻 ，仿佛在说两个无关紧要之人。
可萧洵却知道，前世，红羽和绿杉自她嫁进王府就跟着她，在他那需要风刀霜剑执行任务、杀人不见血的暗卫硬是被她惯成了大小姐似的，每日除了吃就是玩，她待红绿二人，宛若亲妹妹一般。
如今她竟然说让她们跟自己回去，萧洵面色顿时一白。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楚玥攥紧了手帕，嘴角轻扯，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人都是会变的。”
“所以？你是想说什么？想说你变了还是我变了？”
楚玥毫不回避，直棱棱对上他的眼，那双狭长的凤眸一如既往深邃幽暗，让人望不到底。
“萧洵，回来的这段时间，你我都做了很多，将前世的悲剧一一规避，很多人的命运由此改变，可见重生不是要重蹈覆辙，事情更不一定会全然按照前世的轨迹去发展。我想了很久，你和我……”
萧洵半句也听不下去，攥住她的手腕，用力将人拉入怀中，双臂如铁箍般紧紧环住，“你不许说，我不想听！”
楚玥挣扎着，示意他放开，他却浑然不觉。
她无奈，但仍试图和他把话彻底说开，“红羽和绿杉上辈子很喜欢跟着我，而这一世你把她们送到我身边，她们却觉无事可做不习惯。你看，很多事就算你我没有刻意去规整，但无形中也顺着今生的轨迹在改变，所以，请你原谅我也变了。”
“不！”他将她环得更紧，眸底满是执拗，“我不信，我不信。”
“我们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现在薛范两家彻底倒台，以后没有任何人是你我之间的阻碍，阿软，你不要这么残忍好不好？”
楚玥奋力将他推开，声音也冷了下来，“我承认，因为对你熟悉，所以我确实在刚回来刚见到你的那段时间下意识的依赖过你，但那只是习惯使然，不能说明什么；萧洵，你其实也很了解我，你比任何人都该明白我并不适合做你们皇家的媳妇。”
“前世和一群王妃命妇成日赏花品茶无所事事的日子我过够了，这段时间我准备的书院的事，心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因为我真正觉得这一刻我是属于我自己的；前世，不管是做你的王妃、太子妃、或是皇后，都让我丢掉了很多自我，你可以觉得我矫情，觉得那样人人奉承的荣华富贵我居然还不知足，可我现在很确定，那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萧洵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想来处事淡然、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人此刻难得有些慌乱，“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你不喜欢和那些贵妇女眷打交道，那就不理她们，你不喜欢成日无所事事，我们成亲后你依然可以如常管理书院，这些我都可以的！”
“你可以我不可以！”楚玥忽然厉色道：“萧洵，你似乎从来都不明白，我只要嫁给了你，我就不可能还和现在一样，就算你愿意，陛下娘娘，还有言官御史以及京城各处，你觉得他们会因你的两句话就彻底改变内心的想法吗？你觉得我能拿着被指责有失体统、父母督教不严的名声去冒险吗？”
“我也不是那般离经叛道不可理喻之人，我知道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只要嫁给你，担负起王妃的责任义务、一言一行彰显皇家的体面尊贵，这都是我该做的，上一世我从来没有过抱怨委屈，也从未想推诿，因为我明白权力义务系于一身。可现在重来一次，我不想了，我想为自己活，不行吗？”
“萧洵，你高高在上太久了，你从来都不明白，这世道对女子有多严苛，也不知道我们想活出自己的天地有多难。”
“所以你为了你的自由，放弃了我？”他微眯着眼，眼底一片晦涩。
楚玥觉得他莫名其妙，“我们如今还未有任何瓜葛，谈何放弃？”
“听你这话，是已经有盘算了？是张垚？还是战钺？”萧洵此刻理智全然崩塌，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连带着听说她相看人家时的醋意怒火交织，心中汹涌的戾气和慌乱如开闸般喷泄而出。
楚玥眉眼一冷，“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少在这给我发邪疯。”
怕他真迁怒于旁人，她努力压制住脾气，温声好语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时间长了总能释然；还有，你不要乱来，前世张垚和战钺都是一等一的人才，我和他们也只是见了一次没有后话，所以你不要因为莫须有的事就对这二人有了芥蒂。”
“呵——”男人宛如听到什么笑话，笑得讥诮，眼底带着不再掩饰的凌厉，“楚玥，你真把我当好人了？”
“一方面说要和我一刀两断、一方面又要求我、命令我？”
萧洵似乎完全失了理智，猩红的眼底满是凌厉危险，他反手将她双臂剪于身后，随后欺身而上，两具身子之间毫无缝隙。
楚玥下意识身子后仰，他则前倾，步步紧逼。
如野兽之王逡巡领地一般在她的面颊、耳廓脖颈等处轻嗅，呼出的气息近乎要将她灼烧化掉。
“楚玥，我告诉你！我打定主意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父皇母后、或是我大哥都不可能拦得住我分毫！”
“普天之下，只有一人能管我，那就是我的王妃、我的妻子！”
他音量越发的低，几乎是在用气音在她耳边呢喃，但语气中的执拗和疯狂也越发明显。
“你又是想和我一刀两断，又是命令我不要另待张垚战钺。你怎么这么天真，天底下哪有这种既要又要的好事！”
他近乎咬牙切齿，赤红的眸底全是偏执的癫狂之色。
楚玥被这样的他彻底吓到，两辈子，她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萧洵。
不过……
这才是最真实的他吧，才是那个不管那层身份都让百官惧怕敬畏的皇室之子。
“所以啊。”他忽地俯身亲了下她嫩白纤细的脖颈，语气轻微，像是在诱哄一般，“不是我的王妃就没资格管我，想管我、让我听话就得做我的王妃。”
忽地的一股战栗袭遍全身，楚玥看着眼前这个瞬间就让她陌生的男人，牙关都在打颤，“萧洵，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男人幽深晦涩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我早就疯了你不知道吗，一直在你面前装得像个正常人，你就以为我什么事都没有？”
楚玥被他唬得一时说不出话，但也不想输了气场，就昂首挺胸，直勾勾的盯着他。
她就不信，他能把她怎么样！
“你，你冷静点，我不是要和你吵架。”
他俯身，大手捧着她的脸颊，眼里是她看不懂的笑，“楚玥，我可一直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她咬着下唇，被他生生气出了几分决绝，“你，你若要强娶，我唔……”
不待她话说完，他猛地低头衔住她的红唇，扣住她的下巴，舌尖用力的往里探。
楚玥脑中轰的一声，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将他推开，随即不作他想，脑中的怒气替她做了下一步的安排。
“啪！”她扬起手毫不犹豫的甩了过去，“我管你怎样，别在我这发疯，快给我走！”
这声清脆的巴掌声，引得空气都凝固了瞬间。
而被打得头都偏了的人却丝毫不恼，甚至摸着脸颊被打过的地方莫名的笑，“你怎么还是就这么点力气？”
“用不用我教你，给这边也来一下？”他笑得好像被打得不是他。
楚玥是真怕了，这人，恐怕多的是她不知道的癫狂路子。
“你再敢乱来我喊人了！”
他则以她没反应过来的速度点了下她的额前，“好，我走。”
“不过我忽然也觉得，这辈子的事没准更精彩！”
撂下这么句莫名的话，黑影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楚玥瞬间如同失去所有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莲心从后面跑来，及时的扶住了她。
看到姑娘苍白的脸色，“姑娘，晋王殿下和您说什么，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楚玥摇摇头，喘着粗气，“回，先回去。”
莲心不敢耽误，赶忙就将人扶着回了绛雪轩。
直到沐浴完毕躺在床上，楚玥一颗心还在砰砰的狂跳不停。
今晚的萧洵，太陌生了，陌生的让她几度恍惚，这会不会根本不是她曾经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