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李旦远去的背影,
武媚娘念及李显的昏聩无状,
忆起李贤的远谪巴州,
顿觉有负李治临终嘱托,
满心皆是难以言喻的孤寂与追思。
她轻抚案上李治遗留的手札,字
迹温润如初,往昔岁月恍若眼前,
二人同心辅政,共创盛世,
他仁厚明达,纳谏如流,
西平突厥语东定高丽,延续贞观之治的赫赫荣光,
她辅弼左右,厘定典章,见证四海升平,万民归心。
如今山河依旧,朝堂却因新帝昏聩陷入动荡,
相较之下,李治的圣明格局更显弥足珍贵。
悲从中来,文思泉涌。
她挥毫泼墨,
先成《高宗天皇大帝谥议》,
引经据典、援古证今,
详述李治“禀灵穹昊,诞秀紫微”的圣德,
论证“天皇大帝”谥号的至当至公,字里行间满是尊崇缅怀,
继而撰《述圣记》,细述其从监国理政到君临天下的毕生功业,
“省赋恤寡、止戈兴学”的仁政,“平突厥、定高丽”的武功,
既是为李治立传表德,更是以先帝圣德反衬当下乱象。
二月七日,武媚娘颁下制书,立相王李旦为帝,改元文明。
军国大事、官员任免、法令修订,皆由其临朝称制、独断乾坤。
此诏一出,朝野震动,却无人敢有异议,
此时唯有武媚娘的铁腕果决,方能收拾李显留下的烂摊子,重整朝纲。
八日,武媚娘废皇太孙李重照为庶人,韦玄贞被削夺官爵流徙钦州。
一番雷霆整顿,朝堂上下风气为之一清,
武媚娘信守承诺,着手筹措前往巴州接回李贤的相关事宜。
御案上堆积的奏折已尽数批阅完毕,朱红批语力道遒劲,尽显掌权者的果决。
殿内静极,忽闻王延年轻手轻脚趋至殿外,声音压低却清晰可闻:
“太后,裴大人已在殿外候见。”
武媚娘缓缓抬眸,眼底残存的沉吟瞬间敛去,凤目沉静如水,
语气平和自带威严:
“宣他进来。”
殿门被内侍轻轻推开,裴炎身着绯色官袍,步履沉稳地踏入殿中。
他头戴进贤冠,面容清癯却精神矍铄,
眉宇间兼具文人的温文儒雅与久经朝堂历练出的深沉审慎。
自废黜李显、拥立李旦登基以来,
裴炎作为顾命大臣,愈发深得武媚娘倚重信任,
朝中大小军机要务,武媚娘多会召他商议定夺。
此刻他俯身躬身,行至殿中中央,声音恭敬有加,不卑不亢:
“臣裴炎参见太后,太后圣安。”
“裴卿免礼,赐座。”
武媚娘抬手示意,话音未落,
一旁侍立的内侍早已心领神会,
连忙搬来一张铺着锦缎的矮凳置于裴炎身侧。
裴炎谢恩后缓缓落座,腰背始终挺直如松,
双手自然平放于膝上,目光平视前方,既无刻意逢迎的谄媚,
亦无故作疏离的倨傲,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深知太后今日单独召自己入宫,绝非闲谈叙旧,
必然是关乎朝堂社稷的要紧事相商,心中早已暗自戒备,不敢有半分懈怠。
武媚娘手中朱笔未放,只是看着裴炎,
似在斟酌措辞,又似在考量人心。
片刻后,她缓缓开口,声音不疾不徐:
“裴卿,如今新帝已立,朝堂局势虽已渐趋平稳,
但哀家心中,始终有一桩心事悬而未决,日夜难安。”
裴炎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神色如常,
只是眸底掠过探究,拱手问道:
“太后所忧,莫非是宗室之中尚有异动,或是外臣之中暗藏异心?”
“非也。”
武媚娘缓缓摇头,凤目定定看向裴炎,
目光中带着探究与审视,
“哀家所忧,并非旁事,而是这帝位本身,
轮儿虽已登基为帝,但他性情刚直不阿,自幼志在沙场建功,
对这龙椅帝位毫无半分眷恋,不过是遵哀家之命,暂且出面稳住局面罢了,
这般心不在焉的君主,如何能长久维系我大唐百年基业,如何能安抚天下苍生?”
裴炎心中顿时了然,果然是为了帝位传承这等头等大事。
他沉吟片刻,眉头微蹙,缓缓说道:
“太后所言极是,皇上一心向往戍边卫国,志在保家卫国,长此以往,确实非社稷之福,
只是如今宗室之中,除了皇上,其余皇子或尚在襁褓,或资质平庸,难堪大用,
怕是无人能担此帝王重任。”
他故意点出宗室现状,言语间留有余地,实则想探探武媚娘的真实心思。
武媚娘眼中闪过赞许之色,显然对裴炎的识趣与通透颇为满意。
她微微颔首,语气愈发郑重:
“裴卿所言,正是哀家日夜所思,
不过,哀家心中属意之人,并非宗室之中的稚子庸才,而是远在巴州的李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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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宝子们节选女皇写的《高宗天皇大帝溢议》及《述圣记》,
感受女皇的文采,和女皇女皇李治的爱意:
“夫谥者,行之迹也;
号者,功之表也。
高宗天皇大帝,禀灵穹昊,诞秀紫微,承文皇之圣绪,绍贞观之鸿基。
性含仁恕,志存睿哲,缉熙庶绩,光被四荒。
贞观之治,刑措不用;永徽之政,德化旁流。
定朔漠之乱,通西域之路,偃武修文,含章光大。
礼洽邦家,泽润生人,三五在昔,无以加焉。
谨按《谥法》:
‘德合天地曰皇,道济万物曰帝,照临四方曰明,经纬天地曰文,布德执义曰穆。’
今详考圣功,遐稽令典,拟合二仪之德,总三才之灵,上尊号曰‘天皇大帝’,庶允协于彝章,光昭于亿载。”
《述圣记》
“高宗天皇大帝,讳治,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之嫡子也。
幼而岐嶷,长而神明,仁孝之性,禀于自然;
聪哲之姿,成于天赋。
太宗尝谓侍臣曰:‘此子英果,类我!’贞观十七年,册为皇太子,监国抚军,明允克断,朝野归心。
即位之后,遵贞观之政,务在宽仁。省赋役,恤鳏寡,止戈革,崇学校。
是以俗阜民安,刑清国晏。西平突厥,东定高丽,北服铁勒,南抚蛮夷,声教所及,莫不率从。
贞观之业,于是乎光;永徽之治,于是乎盛。
大帝体元合道,钦明允塞,纳谏如流,任贤勿贰。
故能身致太平,泽被四海,功高百王,德迈千古。”